當然這樣的手段也隻有對明宗帝這樣的帝王有用,若是換個人,就未必有用了。
不過很顯然,延禮太後不是個聽話的棋子,看似愚蠢又惡毒,但逼急了,她好像還當真有了别的辦法。否則裴行庭又何以出手?再厲害的手段,總有辦法破解。看似死棋,卻總有絕處逢生的辦法。
清晨,她是被争吵聲吵醒的,起身,披着衣袍打開了房門,正遇到了端着牙刷牙粉,銅盆毛巾的棗糕。
“發生什麽事了?”衛瑤卿系着腰帶問道,因爲不似尋常小姐出門那般要花不少時間的在洗漱打扮上,所以她通常可以晚起半個時辰。
“小姐,您這都聽得到啊!”棗糕将銅盆毛巾端了進來,“老爺起床要去皇陵,大老爺不讓,吵起來了呢!”
不過老爺的院子離這裏還隔了個小花園,兩位老爺又不是大嗓門的人,她在小花園或許還能聽到一兩聲争執,但到了這裏,當真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小姐耳朵這麽好,這夜晚睡覺定然不踏實吧!
“去看看!”洗漱完畢之後,衛瑤卿就出了門。
穿過小花園,趕到衛同遠那裏的時候,院子裏除了衛同遠身邊服侍的小厮和一臉不知所措的李氏之外,隻有衛同遠與衛同知兄弟二人。大抵是不想吵到李氏,昨晚,衛同遠在書房打了地鋪,眼下兩人就在書房裏吵架。
說是吵架更像是争辯,至少與那些市井婦人們的吵架截然不同,兩個人聲音并不大,你一句我一句,同國子監學堂裏論述差不多。
看慣了那樣的市井吵架,再看看這個,不由覺得仿佛嗓子裏提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跟着急了起來。
“皇陵的事情背後定是有人做的小動作,昨日我與六姐兒去皇陵的時候,有人撺掇着鬧事。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再摻和進去了。”這是衛同知說的。
衛瑤卿不由點了點頭,深以爲然,皇陵塌方的事情實在不好說。
“這隻是大哥你的猜測,今日天氣那麽好,未必會……”
“父親,大伯。”衛瑤卿叫了李氏一聲母親之後,就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書房中正在争論的兩個人便暫且先停了口舌之争,衛同遠臉上立時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六姐兒來了,怎麽起那麽早?”
“我覺得大伯說的沒錯,昨日是我親手揪出的那個人。”衛瑤卿說道,“以防萬一,父親,還是暫且告假在家的好。”
“好,爲父聽六姐兒的。”衛同遠爽快的應了下來。
站在一旁的衛同知忍不住瞟了他兩眼,神色古怪,感情他勸了那麽久,理由都說遍了,還不如自家女兒一句話啊!真夠聽話的!
見衛同遠不去皇陵了,衛同知也懶的再在此事上啰嗦,說了一聲便離開了,一旁李氏身邊的嬷嬷也在此時過來幫忙準備了,今日要出門。
大抵昨晚準備的差不多了,衛瑤卿看到那嬷嬷手裏抱着的包袱,不由奇道:“母親,你們不是去懷國公府赴宴麽?怎的還帶着包袱?”
“這生辰宴設在骊山的知味園,這到知味園都要一天了,在知味園那裏住上一晚,明日才是生辰,因路途遙遠,明日估摸着還得住上一晚上,後日打早從骊山回來。”
“那不是滿打滿算要三日的光景?”衛瑤卿奇道,“這生辰宴辦的如此大費周章?”
“你這等宴會去的少不知道,”李氏一邊檢查着有沒有遺漏,一邊說道,“我跟你嬸娘去過幾次,發現那些人家裏當真講究的很,這骊山知味園是避暑的好去處,夏天,想提早約都約不到,不少人都去那裏辦過生辰宴。”
李氏檢查了一番,确認沒有遺漏,正要出門叫上衛瑤玉,便聽一旁的小女兒道:“原來如此,母親,我也想去。”
聽到這話,李氏愣了一愣,一旁的小女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這副巴巴的樣子,看的她心頭一軟。李氏突然眼眶發熱,有些想哭的沖動。
她從來都是個懦弱善良的女人,大本事沒有,但害人也不會害人。她讀過的書也不多,見識也沒多少,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跟街坊領居打打牌九,養着三個脾氣迥異,卻心存善念的兒女。怎麽看都隻像長安城裏的一個普通婦人。
在事情發生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個女兒,長安城大街小巷裏都在說着她女兒的故事,有勇有謀,天賦異禀,年紀輕輕,就已經在陰陽司當上了天師。夫君過去十幾年的夢想,她就以一種這樣出人意料的方式實現了。作爲母親,她是驕傲的,但是除了驕傲,還有些許不爲人知的畏懼。那個在長安城裏打馬遊街,在陛下面前毫不懼怕,在她畏懼的婆婆面前,能讓婆婆對她言聽計從的女兒,太厲害了!或許懦弱的人,對于那等厲害的人,都有一種天生的畏懼。因爲畏懼而不敢親近。
但眼下那個看起來如此厲害的女兒,正巴巴的望着她,眼神裏帶着哀求,與尋常人家的女兒沒什麽兩樣。李氏莫名地心頭充斥着一種别樣的情緒,那股心底裏的畏懼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
她不由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跟小周氏商量就咬牙允了:“好。若是……若是你嬸娘不肯,那娘也不去了。”
當然,這種事情,小周氏怎麽會不肯?
……
這不是第一次了。棗糕穿着裙袍,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小姐的繡桌上放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而小姐手裏正拿着口脂在替她塗着。
“好了,你看看。”衛瑤卿把桌上的銅鏡,銅鏡中映出了一張濃妝之下的麗人臉,妝面有些厚重,但這張臉與衛瑤卿的臉足有八九分相似。
“好像啊!”棗糕擡手想摸一摸臉,卻又怕弄壞了妝面,連忙收了手,巴巴的看着衛瑤卿,“小姐,棗糕要做什麽?”
曾經,她的臉在小姐的巧手之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依稀與自己還是有兩三分相似的。可現在,小姐是将她完全變成了她的臉啊!
雖然不能說十分,但八九分足有了,像極了濃妝之下的小姐。
一枚裹着糖衣的藥丸遞了過來:“把這個吃下去,三天之内,嗓子會有些啞,你就說昨日雨天出去尋找我爹的時候受了寒。”
棗糕吞下了藥丸,叫了一聲“小姐”,沒了素日裏的清脆,果然低啞了不少,聽不清本音了。
衛瑤卿拿起桌上的面紗替她帶上:“受寒,所以需要帶上面紗,如此就更方便了。萬一席上有什麽突發的事情,你就說身體不舒服,去客房裏歇息,沒有人會爲難你。”
“棗糕,這三天,你代我跟着二姐、母親她們去骊山知味園。這一次我隻是陪客,二姐是定要出現的,所以不能再讓二姐易容了,便隻有你了。一旦二姐發現了什麽,你就直說好了,她自會替你掩護的。若是沒有發現,”衛瑤卿的聲音輕快了不少,帶了幾分明顯的笑意,“那便說明棗糕……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