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自語了半晌,安樂公主轉頭看向一旁的衛瑤卿,見她還坐在遠處,從窗口透進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的平靜。這樣的神情,安樂公主恍惚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确實曾經見過,從南疆回長安的途中,每每遇到危險,她的神情都是這般看起來格外的平靜,也不知曉她到底有沒有把握。
“公主,勸服郭太師的事情我幫不了你。”
她神色平靜的說道。
安樂公主人聰明,也努力好學,但是有些事情是旁人幫不了的,她不可能事事親爲。要說服郭太師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若是連郭太師都說服不了的話,那麽餘下的事情更不用想了。
她現在手頭上有無數的事情要做,卻又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做起。是坐在原地不動,等事情找上門來,還是主動出手,還需要她來考慮。
安樂公主有些踟蹰,這個決定是她做下的,她自然不會後悔。隻是先前的事情抑或隻需要動動小手段就能解決亦或者找一旁的女孩子就能幫她解決。眼下突然遇到了一件難事,一旁的女孩子幫不了她,要靠她自己,她有些無法回神。她知道這件事很難,要說服郭太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同時也知道衛瑤卿并非推脫,而說的是事實,這件事除了她自己出馬,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但是,真的好難啊!她想過會有困難,隻是真正遇到困難,到底與想象中的不一樣。心裏有些害怕,卻又有說不出的激動。
宮裏的事情有安樂公主在注意,衛瑤卿在原地坐了片刻,施了一禮,離開了。
眼下還不到未時,她便從安樂公主的朝華宮中出來了,而後向宮門走去,瞧這意思是準備下值了。
從朝華宮到去往宮門的主道就是朝華宮旁的小花園,不少養花種樹的太監宮婢在其中做事,她走這條道也算是熟面孔了,是以不少在其中做事的太監宮婢都識得這位陛下親封的公主教習女官,陰陽司的天師。一個人領雙份俸祿。
能引起天下震動的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煩惱,如這些每日裏在小花園奔波的太監宮婢也有他們關注的事物。就譬如眼下這位擡着手遮了遮日頭的教習女官。
雖然還未到盛夏,但在太陽裏或蹲或站了個把時辰,疲累是難免的。眼下看到緩緩走來,神态惬意的衛瑤卿,幾個宮婢小太監不由竊竊私語了起來。
他們自是刻意放低了聲音,奈何衛瑤卿耳力太好,即便他們刻意放低了聲音,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瞧見沒有,那個就是衛天師,公主的教習女官,雙俸呢!”說話的是個小太監的聲音。
“這還不到未時啊,她就走了嗎?”接話的宮女聲音裏能聽出明顯的豔羨,“公主殿下不會生氣?”
“不會呢!聽說公主殿下同這位教習女官感情極好。”小太監說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麽過去了,左右也是陪公主殿下玩耍的。要是我能撈個公主的救命恩人當當,說不準也就不用在這小花園裏曬着了。”
“你想得到挺美!”
“做不了還不準我想的美啊!”
……
聲音竊竊私語,卻一字不差的落入耳中,衛瑤卿不由翹起了唇角,這幾個宮婢小太監的談話倒也有意思。她當然不會去同幾個小太監宮女計較,更遑論,他們所說的不正是他們眼中看到的事實麽?
而且怕是旁人也是這麽認爲的。出示令牌,看守宮門的守衛看了她一眼,顯然已經記住了她這張臉,而後看了眼天,估摸了一下時辰,眼神古怪的放行了。大抵同小太監宮婢一樣,覺得她眼下做的事情委實太舒服了,混日子也不是這麽個混法的。
旁人眼中混日子過的舒坦的衛瑤卿也不以爲意,徑自帶着腰牌出了皇城。
當值早退,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她前腳踏出宮門,一旁的小巷子裏後腳便跑出一輛馬車,那巷子并不寬,馬車也不小,不過車夫卻趕車趕的穩穩當當的,一看就是個中老手。
才走了兩步,就察覺到車夫時不時望來的目光,她停住了腳步,看來這馬車很有可能是爲她而來的。
馬車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的停了下來,而後從馬車裏探出一隻腦袋,笑眯眯的朝她打招呼。
“衛六小姐,衛天師!”
是王栩。
那看來王老太爺也在裏面了。
王栩現在在吏部當值,吏部有那麽閑麽?這可不比原先的翰林院,吏部事情繁多,消息緊俏,他倒是也舍得當值早退。
車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從馬車裏搬出一張足踏:“衛天師,我家老太爺有請。”
衛瑤卿摘下帽子,摸了摸額頭上的薄汗,天熱起來了,有馬車可搭,她自然當仁不讓,是以一腳踏上足踏,正準備走上馬車。
一旁又駛出一輛馬車,向這邊而來,而後同樣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女孩子胡亂掐了掐手指:“我今日出門忘算一卦了,有這麽多人要找我麽?”
那輛馬車倒沒有請她上馬車的意思,而是掀開車簾,馬車中的人轉頭望來,是長須飄飄,相貌儒雅的老者,雖眼下臉上遍布溝壑,但依稀可從其五官中看出他年輕時的風度翩翩。
衛瑤卿看着老者,暗道這江南真是養人,裴家的老老小小,别的不說,這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當然這感慨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衛瑤卿擡手向他施禮:“裴相爺。”
坐在馬車中的裴行庭朝她微微颔首:“衛天師,老夫在這裏等了你一會兒了,原本以爲要等到下值的時候。沒想到,你倒是現在就出來了,正巧有幾句話與你說,說完就走。”
衛瑤卿臉色不變,當值早退,安樂公主都不曾說什麽,裴相爺閑的沒事做才管那麽寬。
她提步上前,裴行庭看向她朝她笑着說道:“衛天師,昨晚的事情陛下知曉,隻是事情不得外傳,還請衛天師保密這個。”
衛瑤卿點頭:“下官知曉。”
“老夫并非以官身壓你。”裴行庭和顔悅色的看着她,“而是同你在一起的三個百姓一定不會外傳,衛天師與他們不同,所以老夫要特意交代你一聲。”
三個百姓一定不會外傳?什麽人能守住秘密?自然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