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方才那被黑暗籠罩的天空大放光明,那潮水般湧來噩夢一樣的怪物迅速退去,除了他們的狼狽不堪之外,沒有人受傷,有的隻是驚魂未定。
仿佛做夢一樣,但這不是夢,是真的。方才那噩夢似的一幕是真的。女孩子就站在城門下,叉着腰,向他高喊,潑辣飒爽卻鮮活。
方唯摸了摸自己的臉上,不知道是汗還眼淚,哆嗦着腿站了起來,抓着城牆磚石應聲:“是……是!”剛說完就倒了下去。
……
站在城門前的女孩子有些詫異,轉身就走,眼下陰兵退去後的城門前空無一人,視野中隻有她一人,身姿纖細,孑然一身的在往前走去。
……
……
孫思景看了半晌,沒有說話,而後出聲了:“方總兵這是吓壞了,陡然受驚,以至于卧病不起。”
“這個病啊……”
“怎麽治?”有人在一旁問道。
“吓出來的毛病。”孫思景搖頭,“不用吃藥幹什麽,他自己不吓了就好了。”
“那什麽時候才能不吓了呢?”
孫思景回頭,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來問我?”
問話的總管不說話了。
“既然是吓病的,那就吓上一吓。”王栩在一旁搖着扇子笑道,“吓上一吓,沒準就好了呢!”
“當真可行?”總管聞言激動了起來。
孫思景翻了個白眼,瞟了一旁的王栩一眼:“成天淨出馊主意!可能會被吓好,但萬一沒被吓好,反而更糟了怎麽辦?”
甚至一個不好說吓死也有可能,關鍵是這個度的問題。誰知道方唯吃不吃得消。
沒把人醫好,反而醫死了人,那就是庸醫所爲了,不是他孫思景會做出的事情。
孫思景眉頭緊皺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唯:“看着五大三粗的,沒想到膽子這麽小!”若是被吓病了,好了暫且不說,要是沒好,這位子估計也坐不住了,得把人送回京城去。
誰曉得這麽一折騰,被保護的人沒事,保護人的那個吓病了。
“如此啊!”王栩歎了口氣,一臉感同身受的同情:“那就給朝廷去一封信吧,方總兵身體抱恙!”
抱恙這個說法委實極其的委婉,不抱恙怎麽辦?總不能說堂堂五度關的将領被吓到了吧,在病弱的太後、太子和公主都沒有被吓到的情況之下,一個五城兵馬的将領被吓到了,這說出去,便是陛下面子上也過不去了。
“真是可憐!”他感慨道,“好端端的,怎麽吓到了呢!”
崔璟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低頭做事的總管擡頭看了眼這邊兩個芝蘭玉樹般的年輕公子,感慨:這兩個孩子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呀,爲什麽将軍會怕成這樣?看來,終究還是将軍膽子太小的緣故啊!
兩個年輕公子歎了幾聲,終究還是走了,身爲朝廷命官,這裏的事情自然該由他們報上。
走了幾步,眼見四下無人,王栩“唰”的一下打開了折扇,遮住面容,開口了:“你說說,怎麽那麽可憐呢?”
“被吓到了!”崔璟搖頭,“雖說她做事似乎每每都有深意,但這一次應該是個例外。”
世族聯手之後,很多秘密王老太爺也沒有準備再瞞了,一些過往的事情也說了出來,越是說的多,越是讓崔遠道與謝糾明白王翰之這個老狐狸,那一筆買賣不虧。
“不過這個例外,卻讓晉王殿下沒了後盾,想必皇城之中多的是踩低捧高的人。”王栩說道。
太子的狀況,他們都清楚,也正是清楚,這才知道未來的儲君必然要從陛下剩餘的三位皇子中選出,奪嫡傾軋這樣的事情,必然會發生,沒了後盾的晉王殿下幾乎可以說與那個位子絕緣了。除非他本人有驚世之才,但很遺憾,這麽多年的觀察,他們發現,晉王殿下并沒有這樣厲害的藏拙手段。
當然不排除看走眼的可能性,但這樣的可能性極低。
“此事一出,方唯必會被急召回京,晉王殿下若想保命就該縮起脖子來做人了。”王栩感慨道,“先時大家都懷疑方唯可能會下手,眼下倒是再也不用擔心了。”
不用再去揣度方唯所想,因爲他倒了,可謂釜底抽薪。
如果當真是她動的手,也未必做不到,但這一次怎麽看怎麽都與她無關,說來說去就是天定。
“如此厲害又有上天相助,是不是很可怕?”崔璟突然出聲。
王栩默然。
……
打了個噴嚏,衛瑤卿嘀咕了一聲:“一定是有人在罵我。”
總算過了五度關,疫情虛驚一場,陰兵嘛,有些吓人,但是她不怕。還特意與那個出手的陰陽術士打了個照面。長的委實太過普通,掉進人群裏都翻不出來的那種,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記住。那樣一張臉,總覺得大街上随處可見。
女孩子擡着手,握了握拳頭,比劃了一下:“我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噗嗤”一聲輕笑從馬車裏透了出來,是安樂公主的聲音:“兄長睡着了,祖母也在休息,我與你說說話吧!趕車辛苦麽?”
蒙着一層面巾的少女回過頭來:“那公主在馬車裏就好,外面風沙大。”
話音剛落,探出頭來的女孩子就被結結實實的吹了一嘴的沙,果然不是好差事。安樂公主感慨了一聲,看向露出真容的少女。
清麗精緻,她換上繁複的宮裝長裙的時候很是美麗,又是如此的年紀,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如此的容貌,原本不必做這些事情。但從頭至尾,她帶着他們離開南疆,一步一步靠近長安卻從未叫過一句“苦”。
“做這麽多事累不累?”她心底一軟,她是金枝玉葉,曾萬千寵愛于一身,也曾一朝淪爲階下囚。苦日子也過,好日子也過,但她的苦日子是逼不得已而爲之。那麽她呢?同樣逼不得已麽?所以這個年紀不能盡情的玩樂,會獨自遠行而來?
“你家裏……是不是對你不好?”安樂公主有些尴尬的開口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很是微妙,說不清楚。就如她當年身份尊貴,公主裏獨一份,有不少宗室女子、重臣之女想着法兒的讨她歡心,卻始終沒有爲誰想過什麽。這一次不知爲何,卻想盡力的對少女表達一番自己的善意,所以她帶着猜測開口了。
這真是一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