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塹山爲天險,怪石林立,但這裏并沒有大楚的兵馬,除了一些城中的百姓會爬上山采些自己所需的東西之外,很少有人會在這裏出沒。
天險尚且可以一試,但翻過天塹山就是南疆養着蠱蟲毒物的密林,除了南疆自己人,很少有人敢橫穿此地,再過去就是南疆的地盤了。
雨雖過,天已晴。但山路并不好走,濕潤打滑。她尋了一根竹棒做登山杖,慢慢的攀爬了上去。天險于她來講并不算什麽,真正麻煩的還在後頭。
好在,這并不是她第一回入南疆,上一次來這裏已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太子和公主還未被擄來。天塹山對于真正想要營救的太後等人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難得是天塹山過後的蠱蟲林。
若是别的地方,進不了蠱蟲林,那就一把火足以吞噬盡這片毒物遍地的叢林。但這裏不同,這裏多雨濕潤,叢林中盡是泥潭,火根本放不起來,所以能自由出入這片叢林的并不多見。
支着竹棒,一個借力她已經攀爬到了半山腰,山路打滑,不好走啊!但是……她擡頭看向放晴的天。眼下人人都在歡呼天地放晴,很快的,大家就要笑不出來了。身爲欽天監的官員,自然要對天晴雨雪比一般人更要清晰,這一點她做的很好,她所經手的預測從未出過差錯。
若是這一回也沒有差錯的話,這場雨過後,南疆會有半年無雨,從未有過的大旱将降臨西南府四周大片土地,這才是這一次,她膽敢前往的緣由,也是她最大的底氣。
如此的大旱,西南府府記中從未有過,至少,在大楚建立之後,從未有過,但偏偏這等時候出現了。她一步攀上天塹山頂,俯瞰腳下怪石嶙峋,她相信,這就是順應天意。已經爬了半日了,山道不好走,還要辨别方向,幸好,經過十餘年在外的曆練早就練出了辨位的能力。
歇了片刻,繼續向着記憶中的方向行去。下山的路更陡,但是更快。山路陡峭,女孩子卻走的穩穩當當。
上一次來時,她走的可比現在要慢得多,那時候廟遠先生就在她身邊,不會武的普通人嘛,總要遷就一二的。
山上挂着不少藤條,似乎是在山上行走唯一的助力,女孩子卻絲毫沒有動藤條的想法,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走道半山以下,就要接近那一片豢養蠱蟲毒物的叢林了,她腳下慢了點,解開蓑衣,背上背了一隻包袱,包袱裏插了一把傘,解開包袱,裏頭不少瓶瓶逛逛,她在裏頭挑挑揀揀,倒出了一些顔色、味道顆粒各式各樣的粉末,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塗了個遍,這才收了起來,走向從林。眼角餘光一閃,比她腦袋反應更快的是身體的反應,手中的細石已經扔了過去。
一聲不大的輕響聲,一條顔色怪異,用來制蠱的毒蛇軟趴趴的趴在了地上不動了。
叢林間響起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她上前用貼身的匕首取出了蛇膽,動作幹脆利索,又是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她眼角餘光一瞥隻來得及看到慢慢撤退的蠱蟲。
看吧!即使是蠱蟲毒蟻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看她兇,也慢慢撤退了。但能吓到的隻是膽子小的,膽子大的毒性更強的還在裏面,可是她并不害怕。
身上的藥粉發出沖人的味道,她走入濕暗的叢林,豢養毒物的叢林中樹木茂盛,仿佛一張遮天的大網,隔開了日月,眼下正是南疆養蠱的時節,南疆族人很少會進入其間破壞蠱蟲的生長,所以眼下進叢林幾乎不會碰到什麽人。她一直都認爲蠱蟲再危險,也遠不如碰到人來的危險。
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被她射殺的蠱蛇蛇膽裝了一袋子,泡酒的話都能泡上不少了。手裏的竹棒早換了不知道幾根。這種情況待到走出叢林,看到大片大片的大澤時,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總算走出來了。
穿過這片大澤就正式入南疆了,南疆的地方并不算大,找人也并不難找。
她在湖邊洗了洗臉和手,眼下髒兮兮的一片,洗了洗才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她擡頭看到湖中央的小舟上站着個老船夫,頭上雖帶着大大的鬥笠,可看鬥笠外露出的頭發,已夾雜着白發,看着年紀應當不小了。
遭了!還未來得及擦上易容的藥粉,那個老船夫就看到她了。
她不動聲色的繼續洗了洗,脫去了髒兮兮的外袍,換上了新袍子,這才朝老船夫招了招手,喊了一聲:“船家,渡河!”
老船夫擡頭,正色的看了她一眼,撐船而來。
眼下正是夕陽西下,晚霞浸染天際,船家輕舟攏岸而來,大自然的妙手是任何丹青妙手都無法比拟的。這天然的風流連那撐船的老船家身上仿佛都多了幾分不凡的姿态。
不過這贊歎也不過轉瞬而已,她甩了甩腦袋,再看去時,還是那滿面褶皺的面容,老船家已然撐船靠岸了,她踏上船,暗自歎了一句“罪過”。
是真的罪過。真是在叢林裏待久了,蠱蟲毒蛇看久了,許久沒見到人了,連滿面褶皺的老人家都覺得眉清目秀的。
船上擺了根魚竿,那船家撐船而行。
“船家。”船到湖中央時,她及時開口喚住了他。
老船家回頭看過來,少女整個人坐在有些昏暗的船艙裏,姣好的容貌在昏暗的光線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半明半暗,亦正亦邪。
“多少錢?”少女再次開口道。
“五十個大錢。”老船家出聲道,而後又道,“眼下這裏隻有我一條船。”後面那句話似乎是在解釋爲什麽要五十個大錢。
少女點頭:“那我若要在你這船艙裏過夜呢?”
船艙裏的東西不多,一覽無餘,軟軟的被褥似乎是這老船家自己的東西。
老船家沉默了片刻:“得加錢!”
回以他的是幾串大錢落在船艙裏的聲音,還有女孩子臉上似乎帶着遲疑猶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