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腳店的幡布被風吹的卷在了一處,卻沒有人注意,這種位于官路上的行腳店通常都是日夜不歇的,爲趕路的行人商隊提供便利。行腳店也正是交接班的時候,忙了一晚上的夥計與清晨才趕來的夥計在行腳店裏忙亂的穿行着,有些手忙腳亂。
清湯的面與幹切的牛肉,行腳店裏隻提供這兩樣食物,卻足以應付晝夜來行腳店裏吃面的客人了。
桌上歪歪斜斜的辣椒與醋放着供南來北往的客商自行添加。肉香與面香在空氣中散發出來,讓人食指大動。這些熱湯面可比趕路途中幹巴巴的水和馍馍好吃的多了。
搶不到座位的客商幹脆端着碗,蹲着吃,一邊吃一邊發出一陣陣誇張的驚呼聲。
端面的小二皺着眉,經過那群客商時,看到中間不知何時放了個空白的碗,幾枚骰子在裏頭滴溜溜的轉。
最裏頭靠牆坐着的是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年,皮膚不太好,長的也一般,不過一雙眼睛咕噜噜的轉,看起來很是機靈的樣子,正興高采烈的同一幫客商玩着擲骰子。
小二見了忍不住直搖頭:看這少年的樣子,也不像什麽好的,再過幾年定是街頭亂晃,遊手好閑的混子一個。這種商隊裏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像這種混子一樣的少年仆役可有不少。或許是懶得管,也或許正玩到興頭上,那些客商也未在意。
被商隊裏潑辣的仆役吆喝着走了幾趟,小二倒有些懷念那邊圍成一圈的賭客了,起碼沒那麽多事,不是麽?
過去的時候面幾乎都已經吃完了,每個人的胃口都是極好,吃的幹幹淨淨,連湯底都不剩,小二一邊收拾着碗筷,目光也随意的瞥了進去,這樣一瞥,便瞥到了每個人的身邊,他這才注意到那少年身邊堆了一堆銀子了,雖然不算最多,但也不少了,有輸有赢,他不是赢的最多的,卻始終能保持每把均有進賬。
也是巧合,他正仔細的盯着那少年,卻見眼前一花,少年似是不經意間帶過了自己身邊的一堆銀子,那銀子數量立刻便少了不少。
我去!感情這家夥手上動作可不慢啊,說不定是個扒手呢!果然不是好東西,小二深信不疑,又盯了好一會兒,不過隻見他對自己的銀子下手,沒有動别人的,便狐疑的不再看他了。
歇息了一會兒,添了草料和水,商隊吹響了号子,又要上路了。最最前頭領頭的馬車上豎起了一杆挂着幡布的旗幟,上面一個“魯”字,右下還有不少商行的印章。
有這一杆旗,這個商隊走遍魯地境内都不會受到任何刁難。大楚有五大商幫,徽商、晉商、浙商、粵商和魯商,而這一條并不算長的商隊就是魯商旗下的商隊。
那邊玩骰子的客商雖說還未盡興,卻也知曉不能玩了,紛紛起身,赢了不少的少年擡眼看向那杆旗幟,眼神無比的明亮:魯商啊!真是先祖保佑。她隻是随意溜進了商隊,沒成想竟是進了魯商旗下的商隊,這一下不但魯地境内無礙,就是出了魯地,官路上幾乎也無人會攔。
那麽眼下就要問這個商隊要去往何處了。
小二收拾着碗筷,察覺到有人走近,擡頭,卻見正是先前同客商一道玩骰子的少年,小小年紀就好賭,長大還得了。小二暗自嘀咕了一句,本能反應的捂住自己的錢袋,好家夥,剛剛那手段,他可是看在眼裏,被扒了估摸着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反應過來。
“你要幹嘛?”小二警惕的問道。
扔過來一串錢,并沒有想象中扒他錢袋的事情發生,小二呆了一呆,少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給我包些幹切牛肉,切好了,路上帶着吃。”
哦,賭徒的錢就是好賺,大概是赢錢容易,所以花錢也是大手大腳的,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小二看着他,擦了擦手,替他包好了牛肉,就見他嘴裏咬着紮牛肉的麻繩,一手一隻水桶,輕輕巧巧的上前幫忙。
比起那些拎着一桶,走起來搖搖晃晃的仆役簡直輕快太多了。
沒想到這好賭像混子一樣的少年還有一副好力氣。
少年生的一般,但是嘴甜,會說話,手裏還有勁,幫着商隊裏潑辣的女孩子拎了兩桶水就開始問了:“商隊要去往何處啊,我急着進商隊都沒問過。”
潑辣的女孩子哈哈笑了起來,雙手叉腰,舉動有些粗魯與豪爽,這種常年跟着商隊行走的仆役都是這樣的,慢慢的磨練出了一股慣有的潑辣。
女孩子指着少年的腦袋笑罵道:“偷懶去了是吧?管事不是說了麽?這一回咱們走的可要長了,從魯地出發,要走過江南大片地方,而後還要穿行兩湖,到雲貴地,離南疆可就隻有一線之隔,害怕麽?聽說啊!南疆的男女老幼還會吃人,還會作法弄邪術,到那時,你可别亂跑,仔細被雲貴的苗女們捉回去幫她們生崽子!”
話糙的很,也爽快潑辣的很,說起生崽子這種話絲毫沒有半點變化,這要換了個大家閨秀來,估摸着要臉紅了。
少年笑了笑,不以爲意,商隊裏的仆役女孩子潑辣,男孩子也混不多讓,臉皮厚的很。他穿入貨車隊裏,不多時便已躺在了貨車裏,枕着手臂望天。
真是巧啊,這一路能跟着這魯商商隊一同前行了。衛瑤卿笑了笑,魯地有山海之利,最厲害的産出就是鹽鐵,不過那多是官家控制,要拿到鹽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商隊能販鹽鐵的不多,多是些别的物件,特産之流。
“嗨,你叫什麽名字?”一旁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她沒有刻意去記,因爲在她的認知裏,這個聲音無關緊要,隻是記憶太好也不好,即便沒有刻意去記,她還是記得。衛瑤卿起身,隔着貨車的木栅欄看向外頭潑辣的女孩子:“問這個做什麽?”
是剛剛與她說話的女孩子。
女孩子梳着一條辮子,頭上帶了兩朵并不精細的絹花,歪着腦袋看着他:“交個朋友嘛!你是第一次走這一條線吧,告訴你哦,我可不是。你不需要向導嗎?過了魯地,沒多少路就到江南了,那裏有好多好玩好吃的呢,還有漂亮的絲綢扇子,我可以帶你去買!”
衛瑤卿搖頭失笑:她敢保證,江南這塊地方,她比這女孩子可要熟悉多了。
不僅如此,江南之地,她還有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