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抱着酒碗,想當然的回道:“天降災罰?”
小福伯也跟着宋二一起看向福伯:“爹,怎麽突然有此一問?”
福伯晃悠悠的抱着酒壇子道:“是,也不是。”
“這種手段多數用來讓天降災罰,所以也被叫作天罰。它帶着極大的煞氣,往往需要施術的陰陽術士承受一定的反噬,這一方面和同爲陰陽十三科之一的咒有些相當,同樣會承受人的反噬。不同的是,咒取自咒怨之力,而天罰是以己身作爲獻祭,與天溝通,請求天公降罰。”福伯悠悠的歎道,“可以說天罰從反噬的角度有些類似咒,從與天溝通的角度又有些類似巫,是巫與咒結合的産物,當然巫比起天罰來說溝通的更多,不僅是天,還有地與萬物。這陰陽十三科的劃分很是有趣,彼此有關卻又各有特色。”
“現在的陰陽術士普遍認爲的天罰也是這麽理解的,但咱們張家是什麽人家?”福伯打了個酒嗝,豎起了拇指,驕傲不已,“陰陽術的老祖宗啊,論這陰陽術的傳承記載,沒有比咱們張家更久遠和全面的了。”
“其實天罰最早叫作天言,不僅用來降下災罰,有時候也有示警的預言。”福伯醉醺醺的顫着雙指道,“這四百年,到底旁支不如本支那般受上天厚愛,族人中有陰陽眼的一個手都能數的過來,如今那一個在平康大街開算命坊的不算,上一個有陰陽眼的族人出在一百三十年前,不過是個短命的,十六歲就去世了。這事還是聽我爺爺說起的,那個人就天生能與天言。”
“同你們說哦,他死前說……說張家以後會……”
鼾聲如雷,宋二睜着略帶幾分醉意的眼睛看着躺在那裏睡覺的福伯歎了口氣:“講到關鍵時候不講了,”手又搭上了小福伯的肩膀,“你知道這件事麽?福伯說過沒?”
小福伯抱着酒壇子,兩頰上出現了兩絲坨紅,搖頭:“爹不與我說這個。”小福伯頭靠在宋二的肩頭,大着舌頭道,“我是真高興,你們來了。”
“當然不是希望張家出事,而是這麽多年,一代一代的守在這裏,我看着我爹等了一輩子,做了一輩子的看門人就想哭啊,你們來了,我們肩頭擔子一松啊。就算繼續隐世,但我們也能出去走走了,不用再呆在平康坊這一畝三分地上等待老死了,我甯願有些事做,哪怕是危險的。”小福伯說着打了個哈欠,不出聲了,片刻之後,一陣更響亮的鼾聲響起。
宋二歎了口氣,不比兩個大小福伯淺淺的酒量,他的酒量很好。将兩人背回屋中,宋二走出門感慨不已:日子安定的希望冒險;危險的卻希望安定,還真是有意思啊!
站了一會兒,就見衛監正牽着張小公子走過來了,一大一小走來,風吹起他們的衣衫,衣袂翩翩,背後是滿天星光,仿佛足踏星海而來。
一時間的奇妙瑰麗讓宋二看的怔了一怔:書上說仙人厲害能翻雲覆雨,轉動星海或許就是這樣的場景吧!使勁甩了甩頭,将胡思亂想甩出腦海,宋二看向那一大一小兩人,走過去:“衛監正,張小公子,怎麽樣了?”
張解看着他,而後揚起了一個笑臉:“我們找到了。”不等他問,又道,“一些書,一些藏書典籍,不少都是有價無市的孤本,記錄陰陽術的孤本,也是最全面的孤本。”甚至比張家原有的更爲全面。
“哦。”宋二點了點頭,他又沒有陰陽眼,這些與他沒有什麽關系。
不過對于天生有陰陽眼的陰陽術士來說這些應當足以開山立派,東山再起了吧!
打開密室的方法就在張魯道的手劄中:張魯道作爲有史以來最有名的陰陽術士之一,所算當真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了,一切都爲他們準備好了。
“衛姐姐,你說我該怎麽做?”過兩天就是三月三了,張魯道給了張家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是東山再起,還是繼續隐世,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解哥兒雖然小,卻也知道此事的嚴重性,一念之間或許帶來的會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張解坐了下來,抿着唇,抱着自己,将頭埋在自己的臂膀中,喃喃:“我不知道怎麽選擇。”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這是全族的事情,不能草率。
看着解哥兒那麽一點點大的身子蜷縮在一起,衛瑤卿有些沒來由的心疼,伸手抱住了他:“解哥兒,你隻需想你要張家重新站到人前,統率大楚陰陽司還是隐世在一旁堪問天下便足夠了,其餘的不要多想。”
解哥兒如今年歲還小,就算想要報仇也要等上幾年。所有她會在這幾年之間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左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在手上沾過鮮血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退路了。衛瑤卿看着星空發呆:祖父希望她做個好人,但她注定做不成好人了。
手指移到胸口,露出了一絲苦笑。還記得她剛變成衛瑤卿的那一段時日,時常半夜會無端驚起,反複做着一個噩夢。她站在高高的懸崖之上,面前是萬丈深淵,身後虎狼環飼。沒有光怪陸離的場景,這場景與她所經曆的陰陽鬼怪的場景相比,并不可怕,卻每每讓她帶着一身冷汗驚醒。
這條沒有回頭的路,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她永不後悔。張魯道給了她一份如此重的厚禮倒更能讓她徹底放開手去做一些事情。待到安頓好解哥兒,她就要獨自一人離開了。人這一世很多事情都會來不及做,但她如今重生了,卻能在報酬之外,做一個盡責的好姐姐。
這些時日仿佛做了很多事,過了很久一樣。其實細細算起來也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女孩子擡頭看向夜空,一年之前這個時候,她還在與廟遠先生在外遊曆未歸,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憧憬着俊秀的少年郎君,摩拳擦掌等待一展宏圖。那時候她的族親都在,廟遠先生也在,她是長安最清貴的世族中地位最爲尊貴的大小姐,不管是出身還是能力都能傲視世人。
如今,卻真真是物是人非。她發出了一聲苦笑,今夜群星閃耀,是觀星的好時節,天上有一道明星閃過,少女嘴角邊的苦笑還未來得及散去,眼中便出現了驚愕:這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