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之眨了眨眼,走到劉洋身邊:“二哥,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不肯說,我便想了個好辦法,”裴季之說着手覆上劉洋的臉上。
而後,裴羨之便看着裴季之從劉洋的臉上扯下一塊薄薄的東西,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之後,當即暴怒了起來。
“裴季之,你瘋了!你怎麽作出這樣的事來?”
“他不肯說,我們可以扮作他,人皮面具我不會做,就幹脆用真的好了。”
“你這是害人啊!”裴羨之跳了起來,“他是個人啊!”
“害人?這長安城裏誰手裏沒幾條人命?我怎麽就害人了?”裴季之手指戳了戳一旁的劉洋,滿不在乎的說道,“他又沒死。”
“我不管了,小時候你剝兔子皮,我說了你兩句,你不剝了,你現在居然剝人……”裴羨之說不下去了,都不敢看劉洋被剝了臉面的臉,“此事我不敢擅作主張,還是讓叔公來做決定吧!”
“二哥……”
裴羨之轉身走了兩步:“還有,此事千萬别讓大哥知道,除了我和叔公誰都不能知道。”
“此事以後萬萬不能再做了。”
“不好玩!”裴季之幽幽的歎了口氣,轉頭看書架上的瓶瓶罐罐,心道:還好這些東西沒被二哥收了。
……
……
一路走走停停,跟着商隊倒也惬意,衛瑤卿掀開車簾向外望去,這些時日不斷的有跟着商隊同行的人離開,是到了他們的終點,而前方就是他們的終點了。
“還有兩天,就能到下一座城池了,到時候,我們就離開商隊。”她放下車簾說道,聲音不大不小,是說給車内的張解聽也是說給車外趕車的宋二聽。
長久的行行晃晃,人多少有些疲乏與麻木了,宋二點了點頭,随口問道:“下一座城池是哪裏?”
車内的張解拿出一旁的輿圖攤在馬車内的小幾上很認真的看着,手指随着這一路前行的方向比劃着經過的城池,最後在其中一點上停了下來,聲音中不自覺的帶了幾分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激動:“濟南。”
濟南啊!激動的不止張解,就連外頭趕車的宋二都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種頭皮發麻的感覺湧遍全身,僅僅是因爲聽到那個名字:濟南。
這裏是著名泉城,泉眼衆多,還有數不勝收的風景。但他們激動卻不是爲了這個,而是爲了……手指無意義的描繪了起來。
左弓右長,一個張字。
張家沒有入世之前就世代隐居于此,曾隐世的世族,卻令天下震動,無人膽敢在張家面前放肆。
不過那是曾經了,四百多年前了。
自大楚開朝建立之後,張家便世代在長安定居了,已經很久沒有張家族人回到濟南了,張家人口不多,當年太宗賜下的宅邸足夠張家族人世代在長安定居了。
相比宋二和張解的激動,少女神色卻要平靜不少,她唇角微彎,帶了幾分溫和的笑意:“我們跟着車隊到濟南離開,而後要在濟南逗留上一些時日。”
到底年歲還小,沒有修到泰山壓頂也不改其色的階段,少年激動顫顫,不能自已。
察覺到對面的女孩子望來的目光,少年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如此激動,控制不住一般。”
女孩子回答他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近鄉情怯,即便那鄉隻是先人的鄉,他們從未到過,卻也忍不住渾身顫抖和激動。
陰陽術士問天地,通鬼神,轉陰陽。自然相信這天地有靈,山水有知。衛瑤卿抱着張解看向窗外:不管是她還是張解,都有陰陽眼在身,天地厚愛,自然能察覺出這天地山水間的靈氣。濟南,冥冥之中彷佛有種無形的力量在召喚他們這些外出遊子的歸來。
歸心似箭,在兩日後的黃昏時分,商隊停住了前行的腳步,一輛馬車悄然離開了商隊。
濟南兩個字在磚石城牆頭落下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衛瑤卿拉着解哥兒從馬車上下來,雙腳踏上了地面。腳踏實地,站在城門前。
四百年了!張家的後人再次面對上這座城池,踏上了故土。
四百年前,前朝術士禍國,爲追求虛無缥缈的長生之說,以緻天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當時駐守崇州的官員是一個從守城護衛僅僅三年便上任崇州将軍的李建利,在各地起義軍紛紛而起時,他也揭竿而起,成爲了一方小小的起義軍領袖。懷聞達天下之志,他九次從這座城門而過,拜訪隐世的奇人。終得首肯,在當年張家族長張魯道的率領下,張家舉族出山,從這座城門而過,離開世代隐居的濟南,投入這一方天下紛争。
這一走就是四百年。
她不知道當年先祖離開濟南時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回望故城的,但如今作爲僅剩的兩個後人,他們站在故土前,生出了近鄉情怯的感覺。
對一座未曾謀面的城池生出了别樣的情愫。
靜靜地站了片刻,幾人引對路引身份文書而後進城。
“我們去哪裏。”進城之後,看向兩畔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百姓,張解隻覺激動過後,心裏空空蕩蕩的,一陣茫然湧上心頭。
拉着他的手緊了緊,少女的聲音有些渺遠:“我們回家!”
回……回家麽?這濟南還有他們的家?
地面濕滑,蒙蒙的細雨落在身上,臉上有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涼感。入目所見,随處可見道路兩旁的樹枝抽芽,換上了鮮嫩的翠色,濟南的春景已入眼簾。
比起長安,濟南的春天來的更早,街上的行人已經換上了輕薄的春衫,不見春寒,春暖已來。
少女解下身上的包袱,從包袱中取出一把似是用了許久的油紙傘,油紙傘以蠟封口的傘柄不知何時已經被她打開了。
從傘柄中抽出一張地契,少女吹落了地契上的灰塵,露出了地契上暗紅的印章:“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