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喬環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吧!
她看着眼前的老者,背部微微弓起,滿面愁容。年紀已經不小了,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或許是因爲某些類似,所以她的祖父會與眼前這個老者成爲知交的好友。所以要清楚他心裏想什麽,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他同祖父一樣,一切以大楚社稷爲重,對他們而言,某些堅持,某些底限是不能逾越的。
就如眼下她的存在一樣。
她目光轉向一旁有的程厲勝,從初時的強硬到現在的色厲内荏,從喬環和三位老太爺出現開始,他就清楚今日是不能拿她如何了,甚至還十分的狼狽,帶了三百營兵,動用了手段,卻不能将她如何,這是失敗的。但程厲勝臉上仍有笑意,帶着幾分舒心愉悅,因爲他知道,隻要說出那一句“她有可能是張明珠”這樣的話,他今日就不算毫無收獲。
至少這一句話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至少這一句話,傳揚至江湖,恐怕會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好奇者,不懷好意者,張家舊人接踵而來,眼下平淡的生活會被打破。朝堂之上,也會引起不少人的懷疑,現在是沒有什麽證據,不能将她如何,但遲早有一天,但就如埋下的一根釘子,以薄沙掩蓋,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一天,有人吹散薄沙,讓這顆釘子現于人前。
就算殺不了她,但這一句話一出,足以爲她引起無限可能帶來的麻煩。程厲勝此人再如何不堪,官至左相,當然不會這麽簡單,所以在這等情況下他喊出了這句話。他也清楚喬環是個什麽樣的人,知道這一回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喬環就會将她軟禁起來。
或許在某些時候,眼前這個少女跟自己的老對手喬環是同一戰線的,但程厲勝作爲對手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老對手喬環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這個時候被自己人所制,很難受吧!程厲勝看向少女,少女還是垂着眼睑,不發一言。是在強作鎮定吧!看着這一回交鋒,對手不斷挨打,甚至搬來了救兵,卻要另入牢籠。他心裏莫名的多了幾分暢快。
少女沒有說話,衆人卻在看着她,仿佛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在場的幾人都知道張明珠這個人,似乎曾經,在張家還如日中天之時,這個名字時常入耳,也曾給人無限期待,但最後,卻随着張家的覆滅而消失了,沒有一點水花。
死去的人能做什麽?當然什麽也不能做。
所以,也就無人再關注了。隻有當爾後偶爾提起時,發出一聲感慨:那位曾同他們一樣官至一品的同袍如此看重,視爲瑰寶的孩子還來不及看一眼就沒了,總是讓人唏噓的。就好像一出戲,盛名累累,也期待了許久,近十年的光陰,卻還來不及一窺全貌,唱戲的人就沒了,這出戲再也看不到了。
但眼下,這個記憶中的名字再次被搬到人前,與之伴随而來的,是帶着幾分詭異神奇的秘術“借屍還魂”,還有人言之鑿鑿的說眼前這個女孩子就是那個本該死去的女孩子。
衆人的第一反應是好奇。真是她麽?這就是那位同袍盡全族之力精心培養出的孩子麽?沒有證據代表她是,卻也沒有證據代表她不是。
第二反應是審視。審視眼前的女孩子,漂亮可愛又聰慧,京師長安這樣的女孩子可不少。還會一點陰陽術,那就不多了。再思及她往日的舉動,那些看似尋常,與她無關的事情仿佛也串聯了起來。
好像處處有她,又處處無她。
第三反應是看眼前。滿地的羽箭,斷箭不計其數,光光從城牆兩畔的營兵與滿地的狼藉中也能看出當時的驚險。
一個人,早已埋伏的三百營兵,箭雨之下,死的是幾個營兵,一根碎裂的路杖,路杖之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她的手裏還提着一個營兵的屍體。營兵身前插滿了羽箭,她輕輕放了下來。
一個高大的漢子在她手裏宛如布偶娃娃一般輕巧。
欽天監制式的玄色官袍讓人看不出到底有沒有染上血迹。她的兩臂上有不少擦口,露出裏頭染血的中衣,臉色蒼白,臉頰嘴角上都有些凝固的血迹。
少女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仿佛舔到了什麽美味一般,滿意地啧了啧嘴。而後面無表情的看着衆人。
這副模樣,王老太爺莫名的覺得有些眼熟,覺得她這副不聲不響,不哭不笑的模樣有些陰陽怪氣的!
“喬相爺,”女孩子出聲了,“程相爺冤枉我!”聲音似乎與往日沒什麽不同,可王老太爺莫名的聽出了幾分怪怪的感覺。
對上女孩子看過來的眼神,喬環歎了口氣:“我知道,但是程厲勝指控你是餘孽餘黨,此事非同小可。”
“我是冤枉的。”女孩子再次出聲了,“我要回家!”
“你是冤枉的自然會還你青白。但是陛下眼下昏迷不醒,所以隻能先讓你跟我回去了。”
女孩子低着頭,似乎細想了半晌,再次擡頭出聲了:“因爲程相爺他指控我的事非同小可,但是陛下眼下昏迷不醒,所以我不能回家,要跟您走,對不對?”
這個因果似乎沒什麽問題,喬環點頭:“沒錯。等陛下醒來,你若是冤枉的,自然會放了你的。”
她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也聽話了。
便在此時,不遠處的内宮宮門被打開,一行侍衛與太監宮女從裏頭走了出來,是交接班的時候了。
這滿地的狼藉把人吓了一跳。
“喲,這是怎麽回事啊?”李德全熟悉的尖細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身邊跟着一隊宮女,一旁還有一隊侍衛,驚訝的看着出現在這裏的營兵和滿地的狼藉,還有那熟悉的身影:“衛監正,你怎麽還沒走啊?”
少女伸手以袖遮面,向他狂奔而去,随着她的腳步,一聲凄厲的喊聲響起。
“李公公,快護駕!程相爺帶兵逼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