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宗之起身。
柳闵之和黃石先生往後退了退,退到了茶水間裏,向外看去。
“我的信呢?”裴宗之伸手。
“我不知道。”這似乎是裴羨之的本能回答,待到反應過來,才無奈的歎了一聲,又道,“算了,我進去拿給你!”
“你看了麽?”裴宗之向前跨了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裴羨之微微挑眉:“沒有,怎麽會?”
“騙人!”裴宗之突然變了動作,一手往前一伸,裴羨之向後躲避,卻未料到他這手上一招是虛招,一躲之下,腿上就挨了一腳,裴羨之一個不防,單膝跪地,順帶被他從胸口抽出了那封信。
蠟已劃破,這封信,裴羨之看過了。
黃石先生看的直搖頭:“喲,偷看哥哥的信啊!這真是……诶,畢竟裴宗之二十來歲的人了,也總有自己的想法,這偷看哥哥的信件,确實不好啊!”
柳闵之拍了拍他:“那訓斥一頓就可以了嘛,但我感覺現在情況不對啊!”
确實不對,裴羨之單膝跪地,臉上的神情變冷:“裴宗之,我若是沒有看到那封信,還不知道如此大的秘密。你先前爲何從來不提?”
“你偷看我的信。”裴宗之将信收好,“君子可不做此等舉動,你剛剛去哪裏了?”
裴羨之擡頭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去了哪裏?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你說我去哪裏了?”
這個回答,裴宗之再次沉默了許久之後,方才出聲:“你偷看了我的信,等同利用了我。”
“是啊,若是沒有這封信,我也不會知曉這麽一個大秘密。”裴羨之看着他,神情肅然,“你姓裴,這麽大的事情爲何家裏從來不知道?”
質問,這是在質問他。
“與你無關,我有我要做的事。”裴宗之神情淡漠而固執,再一次重複道,“這一次,你們利用了我。”
“那又如何?”裴羨之突然暴怒,“本應該是謀逆之族,本應該死光了的一族居然還有人活着,你這是知情不報!”
肩膀上瞬間被扣上了一隻手,裴羨之動彈不得,冷笑起來:“你要怎麽樣?殺了我麽?”
“殺?”裴羨之語調有些高,不知是在反問還是在自問,手從肩膀一路移到頸項處,扣住了裴羨之的頸項。
柳闵之連忙拉住了黃石先生:“怎麽辦?怎麽辦?我大表兄要殺表兄。”
“這個麽,”黃石先生撓了撓後腦勺,“大族不是經常有麽?兄弟相殘,爲了争家産,你要慢慢看,會懂得。”
“少插科打诨,你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事麽?”柳闵之急的團團轉,“謀逆啊,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我等也聽到了,大表兄會不會怕被人聽到了,連我們也殺了?話本子上不是經常說麽‘隻有死人才能保密’。”
“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書。”黃石先生拍了他一巴掌,神色也有幾分複雜,“先看看再說吧!裴宗之不會殺人的。”
“真的麽?”柳闵之松了口氣。
“這個麽?”黃石先生支支吾吾道,“大概是吧!”
謀逆之族,本該死光了的一族居然還有人活着,單憑這幾句話,幾個詞,他已經可以肯定,信上的内容是關于張家的。若是說的張解,那就麻煩了,又要尋個地方藏起他來,而他自己也會成爲被人通緝的重犯。楊公和他黃石,一個都逃不了;若不是張解,若……說的是她的話,那更麻煩了,都已經死去的人借屍還魂回來了。張明珠,光這個名字,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而她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幾乎可以預見的,麻煩會接踵而來。
也不知道,裴羨之知道的到底是什麽?他們發現的有些晚了,今日裴羨之出去也不知道見了什麽人,總之,是瞞不住了啊!這可怎麽辦才好?
而裴羨之跟裴宗之也明顯陷入了僵持之中。扣住裴羨之頸項的手慢慢收緊,越來越緊,待到裴羨之快要支撐不下去時卻突然松開。裴羨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待到稍稍恢複過來,那隻手再次收緊,而後在他快要撐不過去的時候又一次松開。
如是再三,裴羨之終于受不了了:“裴宗之,你到底想幹什麽?殺還是不殺給個痛快的吧!”
别說裴羨之了,就是一旁看着的柳闵之跟黃石先生也覺得脖子一緊,這種要死不死的感覺看着就難受啊!
“我在想。”裴宗之的手扣住裴羨之的頸項,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我要不要殺了你。”
看出來了,看出他心緒随着他手裏的動作起伏不定,隻是苦了裴羨之這般在窒息與不窒息間來回徘徊。
裴羨之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冷笑起來:“你現在就算殺了我也無濟于事,這件事現在可不止我一個人知道了,該知道的人已經知道了,你說,會如何?”
“是啊,無濟于事了。”裴宗之終于松開了裴羨之的脖子,轉身,“這件事我也不會再插手,萬事如何,這一次誰生誰死都與我無關。不過,以後你們的事不要再來尋我了,我也不會出手了。”
待到裴宗之離開之後,柳闵之走上前去:“表兄,你沒事吧!”
裴羨之摸着脖子,臉色依舊難看,口中卻道:“沒事。”
“大表兄呢?怎麽辦?”
“大表兄?”裴羨之聽聞冷笑了起來,“他有當自己姓裴麽?當年把他送去實際寺不是讓他六親不認的。”
“可是實際寺本爲國寺,一國國師眼裏自然應當是衆生平等的。”一旁的黃石先生摸了摸鼻子,“他這副怪樣子不是很正常麽?”
“可是他身上流着裴家的血……”
“那當時就不要送他去嘛!”黃石先生搖頭,“不送他去,不是實際寺的傳人,今日他不就聽話了?”
他若隻是一個尋常的族中子弟,誰還會管他做什麽?自然也不會有今日的質問了。換而言之,就是因爲他裴宗之如今的身份,裴家才需要他出手,若沒有這樣的身份,早娶妻生子,該做什麽做什麽去了,誰有功夫去理會他?
這……還真是一個難解的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