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先生一臉吃驚不敢置信的模樣,看看裴宗之又看看衛瑤卿,眼底有疑惑有震驚、有不敢置信,總之千般情緒一一在眼底閃過。
眼前的這兩個人,他看不懂。
一個家族巨變之下,執意以一力報滅門之仇。心思難以捉摸,智多近妖,手段百出,一個有智又有力的人瘋狂起來,真是太危險了。黃石先生也一向是這麽認爲的,有行事如鬼魇般可怕,也有行事如孩童般笑鬧。複雜到難以說清楚這個人。或者可以說她确實還是個孩子,如孩子一般不講道理、憑心行事,執拗到可怕的境地。所以,她很危險,這個認知,他黃石一開始就知道。
而另一個簡單到如同一張白紙,愛吃糖,行事簡單似乎沒有普通成人那樣的複雜。在他的世界裏,做任何事的理由都是簡單的。每日裏關注的重點也是吃喝玩樂,同個纨绔,哦,不,可以說同一個乖巧聰慧的纨绔一般。他以爲裴宗之是簡單的,沒有危險的,事實上大多數情況下也是這樣。可是,黃石先生縮了縮脖子,不由的往旁邊靠了靠。這麽一個看起來簡單的如同一張白紙模樣的人居然藏了個人,在衆人的眼皮底下藏了個人,而且他還從未有所察覺。是他平素裏的行事讓人沒有危機感麽?又或者其他?
但确實無人察覺。
黃石先生摸了摸脖子:他先前怎麽會有這麽傻傻的錯覺,覺得裴宗之這個人一點都不危險?
有人在外敲門,那兩人沒有人說話,不得已,黃石先生隻得扯着嗓子應了一聲:“誰?”
“送飯來了。”外面送飯的小太監聲音尖細。
裴宗之臉上的神情沒有太大變化:“進來吧!”
小太監進屋,那一大食盒的飯似乎提起來有些沉,小太監佝偻着背,将食盒放在桌上。
他似乎膽子很小,不敢擡頭看旁人,而後又狗摟着背,準備退了出去。
“桂子。”
有人突然出聲,這一聲委實太過突然,以至于衆人都還不曾反應過來,那小太監已經本能的直了直腰,這是沒有防備之下,有人叫喚到他的名字,一個人所擁有的本能表現。
他就是桂子。
已經不需要确認了,黃石先生倒抽了一口冷氣,縮着脖子坐在角落裏不說話,隻瞟了一眼剛剛突然出聲的衛瑤卿。
怪物啊,被他們賣了都不知道。
“我有事情要問你。”
小太監弓起了身子,趴在地上,連連道不敢不敢。
少女轉頭看向裴宗之。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用筷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這才出聲道:“說實話吧!”
那佝偻着背的小太監這才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女,他認出來,這個好像是欽天監那個姓衛的監正。
雖然眼中又迷惑,卻還是應了一聲。
“我要問你幹爹長喜的事情。”少女很幹脆的出聲道。
小太監立刻就道:“幹爹在延壽宮的事情并未告訴我,這……人在宮裏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說罷這話,他頓了一頓,怕眼前這個年紀很小的小姑娘不明白,是以又加了一句,“真的。”
“我知道。”沒想到那個少女點了點頭,“我自然是要問你知道的事情。”
小太監應聲:“大人請說吧!”
“七月十五那一日,你幹爹長喜的行蹤這你應當知道吧!”少女說道。
小太監愣了一愣,似是在回想什麽,便道:“中元節啊,那一日似乎也沒什麽特别的,太後宮裏似乎挺忙的,幹爹連飯都來不及吃,整整一日未見到幹爹的人,到第二日早上,才看到幹爹,似是忙了一日一夜,很累的模樣。”
“之後呢,你幹爹可有什麽異樣的表現?”那個年紀尚小的監正問道,“從七月十五到你幹爹去世前。”
“幹爹似乎不太想去太後宮裏當差了,經常稱病。”桂子說道,“尤其太後去實際寺祈福之後,幹爹時常稱病不出,神态惶然,還托了我出去買些紙錢回來燒,我問幹爹發生什麽事了幹爹未說。”
少女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幹爹從七月十五到去世前可發生過什麽意外?”
桂子渾身一僵,臉色微變,衛瑤卿就知道自己問對了,問到點子上了。
“有三次。一次是不小心吃了個隔夜的飯食,結果幹爹險些去了,好在吃的不多,最後沒有出什麽事來。”桂子說道,“還有一回是路上走着不小心滑倒了,後來是有人在路上潑了菜湯,沒來得及打掃才會如此的,而後就是最後一次,宮裏闖了刺客進來,侍衛同刺客争鬥時,幹爹不小心路過,挨了一刀,未堅持多久,天亮的時候就去了,因着是侍衛做事不利,傳出去不好聽,大家便道是幹爹染了惡疾去世了。”
“你幹爹去世那一晚,可同你說了什麽?”
桂子猛地擡頭看了一眼衛瑤卿。
一旁的黃石先生搓了搓手:就知道她又問到點子上了。
“幹爹一整晚都時醒時昏的,也就到快天亮時,或許是回光返照,突然說了一句要去祠堂拜拜就不行了。”
“祠堂在哪兒,你去過麽?”少女問他。
桂子看了一眼一旁的裴宗之,見他沒有多大的反應便點了點頭:“小的也覺得古怪,忍不住好奇,去過一回,但是找了半日,什麽都未找到。”
“那好,你帶我去。”
桂子吓得臉色一白:“這……裴先生……”
裴宗之起身:“去吧,我也去看看,别驚動别人就行了。”
黃石先生裹了裹被子,幹笑了兩聲:“我就不去了,我還想活久一點呢!”
……
桂子說的祠堂離陰陽司欽天監并不遠,有陰陽司跟欽天監坐鎮,沒得活人不拜拜死人的,所以這個祠堂裏人并不多。小太監桂子帶着他二人走了進去:“幹爹在這裏立了不少沒寫名字的長生位。”
“我其實偷偷來找過兩回,并未發現什麽特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