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瑤卿點頭:若是這樣的話,她倒真真要高看一番這位死去的便宜祖父了,每個人起點不同,他一直在争,看着不顯眼,但于他自身而言,他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至少衛家已從農戶變成了官身。
“成爲武狀元之後,他拿捏着這樣的籌碼主動求見我祖父,願以衛家三代爲崔家家臣,換得我祖父的提攜。他雖沒讀過多少書,卻敏銳的察覺到這長安官場之上,若非亂世又沒有機會,便隻能自己去尋求機會。”崔琮有些感慨,“可以這麽說,令祖父若不是一個普通的農戶,出身再高一點,讀的書多一些,想來也會是個做大事的人,你猜我祖父有沒有給令祖父這個機會。”
“自然是給的。”衛瑤卿回道,且不說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就是不知道答案,“我祖父身上有一股勁,這股勁可大可小,于崔司空來說隻需小小的提攜,但我祖父一家卻有一飛沖天的可能。我若是崔司空,自然不會吝啬這個機會。”
崔琮點了點頭:“不錯,我祖父給了這個機會,令祖父倒也罷了,你的伯父中書令大人倒有些出乎祖父的意料,雖說還沒将此事告知中書令大人,但他膽敢自薦這一點其實倒真有幾分肖似令祖父,不過中書令大人是文臣,我祖父手下不缺文臣,便先觀望着,直到衛六小姐你的出現,我祖父又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中書令大人的影子,也是這般行事大膽,隻是沒想到王司徒會願意花這麽大的心力爲你換取自由身。”
“那一紙婚約是怎麽回事?”衛瑤卿反問。
“是令祖父求來的,”崔琮歎道,“衛六小姐,你若沒有這般出色的話,衛家三代皆是我崔家家臣,但這紙婚約,可以讓衛家女嫁與我崔家郎,那紙身契自然也不作數了,而且搭上我崔家的話,衛家同崔家就是姻親,以令祖父的出身學識,考慮的夠多了。至少于一個農戶來講,能讓後代成爲官身,成爲崔家的姻親,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令祖父是個很善于汲取經營的人,雖說書讀的不多,但這些出自本能。”
衛瑤卿點頭:便宜祖父的生平倒是個底層小人物的奮鬥史,其實站在他的角度,也能明白他做這些事的意圖。因爲出身不一樣,她真正的祖父出身貴胄,是陰陽司的大天師,受人尊崇,所見所行自然與這個便宜祖父衛烈不同。
“衛六小姐,你自己就懂相人之術,想來也知曉你的相貌是少年早夭之像,”崔琮歎道,“魏先生一早便算出來了,所以便替九郎選了你,你若不能跨過那道坎,九郎會爲你守三年,恰巧也能避了青陽縣主,你若是能跨過那道坎,但凡古往今來能跨過命坎的人都非常人,他自然也會娶你。”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在崔司空的掌控之中,我就是其中一個棋子?”衛瑤卿反問。
崔琮歎了口氣:“是啊,想來他們也未想到你不但跨過了命坎,而且還借王司徒脫離了控制。小九跟祖父不是不知道你的價值,但是崔家手下已經有魏先生了,所以願意放手,比起崔家,王司徒更需要你。崔家現在求穩,所以魏先生就已經足夠了。這些理由很充足,但是沒有人願意做棋子,此事我雖然不知曉,呃,知曉了也沒什麽用,但我到底姓崔,所以我要向你道歉。”
“你不必道歉。”衛瑤卿搖了搖頭,原來的衛瑤卿都已經死了,她沒有資格替死去的衛瑤卿來接受歉意,更何況若真要算起來,崔家同衛家到底是誰利用了誰還很難說,這筆賬很糊塗,但崔家确實沒有欠她什麽東西,因爲但凡惹她的,她多是當場就讨回來了。崔家做的,頂多就是袖手旁觀罷了,崔菩薩那樣廟裏供奉的泥菩薩會做這樣的事不是很正常麽,畢竟相由心生啊!她也沒有這麽大的魅力讓所有人都來幫助她,有來有往,她與王家就是這樣的交易。
說開了就好,崔琮笑了笑,看向那被武僧逼進廂房中的陳工同臨陽長公主:“他二人定沒想到今天走不出去了,隻是寺廟見血麽?”
果然要想瞞過聰明人就是不太容易,衛瑤卿笑了笑:“左右也早晚會知道的,我便直說了,楊公看皇陵的事情知道麽?”
崔琮點頭,随即蹙起了眉頭:“該不會是……”
“是啊,就是這裏。”衛瑤卿笑道,“而且皇室的九龍棺都已經擡進來了,眼下風水寶地成了大煞地,寒山寺的主持就算是拼了命也會将這二人留下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崔琮感慨了兩聲,半晌之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那頭仍驕縱的不可一世的公主和驸馬,人這一生還是與人爲善與己爲善來得好,因爲沒有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站在崖邊,誰知道下一腳會不會踏空?
“我們走吧,總與我們無關便是了。”明白之後崔琮笑了笑,倒是想起了什麽,“離年關也近了,今年祖父要帶小輩回鄉祭祖,我腿腳不便,應當沒辦法跟着了,到時候可否來讨一杯酒喝?”
“倒是沒有什麽問題,隻是我家的酒可沒有崔家的那麽好,到時候,你可别嫌棄。”衛瑤卿道。
崔琮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不會啊,有的吃就很好了。”
衛瑤卿沒有多問他笑容中苦澀的意味,人總有秘密,她的好奇心隻在該有的時候有,不該有的時候不會有。
……
踏上馬車,遠離是非之地,寒山寺如何除了在長安城多出一條談資外,對普通人來說影響并不大。從寒山寺到家,馬車裏很安靜,打了個盹兒的功夫就到家了。
……
寒山寺發生的一切還未傳到朝堂之上,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跪倒在地。
堂下隻有一人站着:“程相爺的遇刺要細查,牽扯在裏面的官員,三位老爺子,青陽縣主,每一個人都要查。”
說話的是在朝堂上當了五年透明人的吏部尚書蔣忠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