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司空。”周老夫人穿戴齊整的走入屋内,向那個眉心一點朱砂痣慈眉善目的老人見禮,“見過崔司空。”
“老夫人客氣了。”崔遠道伸手虛扶了周老夫人一把坐了下來,輕啜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手搭放在身旁的盒子上,“朝中族中事務繁多,收到老夫人的拜帖多日了,一直抽不出空來見老夫人,幸而今日陛下體恤,提早下值,便過來了。倉促登門,還請老夫人不要見怪。”
“不敢不敢。”周老夫人連忙起身還禮,而後略一踟蹰便開口了,“老身尋崔司空便是爲了小輩的婚事,我衛家如今如此模樣,九公子人中龍鳳,我家六姐兒又頑劣不堪,夫君救人本就是份内之舉,當不得司空如此相報,不如……”
崔遠道擡手制止了周老夫人的話:“周老夫人是想解了我家九郎同衛六小姐的婚事?”
不知爲何,看着臉上神色無波,宛如供奉在寺廟裏泥雕木偶菩薩般的崔遠道,周老夫人有些心慌,卻還是硬着頭皮道:“正是,六姐兒頑劣,門不當戶不對的,不敢高攀……”
“周老夫人。”崔遠道擡頭笑了笑,扣着手邊的盒子,“崔某這裏有一物,周老夫人可要看一看?是衛老将軍的遺物和一封親筆書信。”
位列一品的司空大人口中喊的老将軍卻是個不過五品的羽林郎将,這委實有幾分諷刺。周老夫人來不及羞愧,神色卻是驚訝不已,顯然她對此事毫不知情。
崔遠道把盒子放到了周老夫人手邊的案幾上,周老夫人雙手發抖,不知爲何,竟有些不敢伸手去打開那個盒子,或許是女子的直覺,她有預感,一旦打開這個盒子,有些東西将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崔遠道再次輕啜了一口清茶,便皺眉放下了。這茶葉已是衛家最好的茶葉了,但同崔家百年世族所用之物還是沒法比的。
“老夫人,有些事情總要知道的,不是麽?”那位眉心一點朱砂痣、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容淡漠而疏離。
周老夫人笑容幹澀的點了點頭:“是啊,總要知道的。”
有些事情是躲不開的,躲也無用,周老夫人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打開盒子,最上面是一封衛烈生前的親筆信。
“吾妻親啓”四個字讓周老夫人覺得一陣諷刺,衛烈可不止她一個妻子,肩挑兩房,她跟黃氏可都是衛烈的妻子,不過想到不久前那場鬧劇似的捉奸,周老夫人心裏就有輕微的暢快之意,再賢惠大度的女子這種事情上也不會大方,這種事情一出,衛烈是不是要氣的棺材闆都壓不住了?
取出那封信,幾張契約就在下頭擺着,看着上頭的契約,周老夫人臉色大變,瞬間變得慘白,幾乎是顫抖着手的将契約拿了起來。一瞬間,她恨不得撕了那幾張契約了事。
崔遠道神色不變的把玩着手裏一黑一白的兩顆打磨的光滑的頑石棋子,放佛在做一件再重要不過的事一般。
那封信的内容越看,周老夫人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雙手發抖,險些連信紙都拿不住了。
“不……不可能的,爲什麽,怎麽會……”周老夫人不住地搖頭,一臉的不敢置信。
崔遠道盯着手裏的頑石,在一旁靜靜的等周老夫人接受這個事實。
“爲什麽?”周老夫人喃喃,仍有些不敢置信,卻已漸漸安靜了下來,臉色發白的看着這個慈眉善目,外貌酷似寺廟之**奉的泥塑菩薩般的老人,“崔司空,你想要什麽?”
“我一生行善,”老人的聲音溫和,周老夫人看去,總覺得一瞬間有些不真實,“自然也不會爲難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捏着信紙的手微微發抖。
“親事可以取消,但現在還不是取消的時候。”老人輕啜了一口茶,聲音溫和,“這一點老夫人放心。”
縱得償所願,周老夫人還是臉色發白的看着他。
“有些事情該告訴小輩了吧!”老人笑望過來,紫鵑在外高喊,“六小姐,您回來啦!”
“六姐兒還小,同知那裏,他若是能出來,我自會相告的。”周老夫人佯作鎮定的說道,她是一家之主,不能亂,即便握着信紙的手在顫抖。
慈眉善目的老人點了點頭:“也可。左右現在還不急,隻是有些事情,總要讓孩子們知道的。那崔某便告辭了,老夫人不必相送。”
“祖母。”進來的小丫頭一臉得意高興的模樣,看到崔遠道的瞬間,臉上的得意驕傲還來不及收起,連忙手忙腳亂的喊了聲,“司空大人。”一邊喊一邊拿眼睛去瞟他,按規矩來說,這丫頭舉手投足俱是小毛病。
崔遠道臉色和悅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一個小有天賦的孩子還不夠他重視,不過,他對她身後的七安先生倒是有幾分興趣。不管怎麽逃,有那契約在手,他也不懼她翻了天去。
轉身的瞬間,女孩子臉上的得意高興瞬間不見了蹤影,要從崔遠道的臉上看出一二來,委實有些難度,但是祖母臉色發白,顯然事情并不怎麽順利,雙手還在發抖,倒像是受到驚懼之後的反應。
“祖母。”崔遠道離開後,衛瑤卿看向周老夫人,開門見山,“可是出了什麽事?”
周老夫人神色有一瞬間的驚慌,雖說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但還是沒有逃過一直盯着她看的衛瑤卿的眼睛。
“沒事。”周老夫人略有幾分局促的放下了雙手,笑着望來,“司空大人親口答應了親事可以取消,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衛瑤卿點頭:這一點倒是可以信的,崔遠道着實沒有必要騙周老夫人,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一個小小的衛家着實還不能入崔遠道的眼。她擔心的是别的事情,讓周老夫人驚懼到的事情,似乎有一個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