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君甯正要跟着衛瑤卿踏上馬車,卻聽李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人是騎馬而來,似乎走的有些急了,顧不得擦擦臉上的汗,李歡翻身下馬,拎着幾盒幹果過來:“六小姐的零嘴兒忘拿了!”
簾子掀開一角,一張精緻中帶着幾分笑意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多謝李公子了!”
李歡怔怔的看着她,見她彎唇淺笑,人是在笑,笑的極美,可眼裏卻沒有半點笑意,這樣矛盾的模樣,不知爲何讓他瞬間心裏一揪,她沒有哭,甚至臉上還帶着那麽好看的笑容,可給他的感覺卻是哀恸極了。
“這麽一點東西你還特意跑一趟?”衛君甯口中這麽說着,卻接過了幹果盒子,“以前我有什麽忘記的,也沒見你特地走這一趟啊!”
李歡仍在看那少女,口中道:“零嘴兒糕點不經放。”
“哦,那謝謝了啊!”衛君甯看了看手裏的幹果盒子,撓了撓後腦勺,他還不至于心疼這幾個幹果盒子錢。
少女朝他笑了笑坐回馬車中,簾子也放了下來,察覺到自己失态的李歡連忙幹咳了兩聲,目光轉向衛君甯:“君甯,改天我來看你,還不曾去過你家呢!”
“可以啊,不過我家就巴掌大的地方,你怎麽突然想起來我家了?”衛君甯說着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是那麽小氣的人,要不外頭約個地兒,我請客!”
“不,就來你家吧!”李歡突然生出了幾分局促,翻身上馬,“天色不早了,你們快些回去吧,我……我也回去了。”
“奇奇怪怪的。”衛君甯搖了搖頭,翻身坐上了馬車,卻見衛瑤卿閉着眼,頭靠在車壁上,似是倦極。
衛君甯看了會兒,低下頭來:“六姐,我是不是惹事了?”他雖然不過是個纨绔,但從未想過要惹什麽事,今天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人前還能靠着六姐站直身子,人後卻已生出了幾分後怕與悔意,“早知如此,我道個歉好了!”
“錯不在你。”卻見衛瑤卿睜開了眼睛,一雙瞳子亮的驚人,說到底不過是身份不如罷了,有時候身份低微本身便是一種錯。
“六姐,這件事……”衛君甯撓了撓後腦勺。
“祖母那裏先瞞着,她身子不好,經不得驚吓,緩緩再告訴祖母。”衛瑤卿囑咐他道。
“诶。”衛君甯應了下來,卻自覺的坐在那裏,不再出聲,讓衛瑤卿小觑。
衛府很快便到了,走下馬車,正要進門,衛瑤卿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二弟你先進去吧!”
“六姐,我陪你……”衛君甯正要說等她一起,目光在看到衛瑤卿臉上的神色時卻不由頓了頓,而後乖乖的進門了。
衛瑤卿這才走向停在衛府對門的一輛馬車,方才走近,便見從馬車裏走出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生的也有幾分清秀,她朝衛瑤卿笑了笑,便轉身走去了一旁的首飾鋪子裏。
衛瑤卿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了裏頭端坐的何太平。
“何大人!”
“方才的正是拙荊,六小姐,請借一步說話。”
衛瑤卿踏上了馬車,坐了下來,“何大人,下回小女還是去府内尋您吧!”方才看到标識着京兆府尹的馬車時,她也沒想到。
“這是舉薦文書。”何太平将蓋着官印的舉薦文書遞了過來。
衛瑤卿接過:“多謝!”說罷,她起身似是準備走下馬車。
“六小姐,今日的事,本官已經知道了。”何太平看着她的動作忍不住脫口而出,果不其然,見那位衛六小姐重新坐回了位子上,眼風淡淡地掃過來,“差點忘了與何大人提及此事了。”
何太平幹笑了兩聲:“不過一日的功夫,六小姐您這一出是不是鬧得有點大了?”
“亂起來才好啊!”衛瑤卿看着他,“何大人,若不是您在民間的聲望,您以爲您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裏麽?”
何太平沉默,他明白衛瑤卿的意思,張家出事之後,老師被牽連,而後首當其沖跟着出事的就是中書令衛同知,随後是雲麾将軍江寒,不過三個月的功夫,兩位三品大員接連出事,而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喬環的門生。
“石忠堂并非良善之輩。”何太平歎了口氣,看向衛瑤卿,試探道,“六小姐可能不大清楚。”雖說是才發生的事情,可是在回園那種地方,圍觀的又那麽多,一個時辰,足夠讓各家的探子回去禀報,明日早朝怕是少不得要鬧起來了。
“沽名釣譽之徒,他要名,我也有我所求,也并非不能借一下石忠堂的手。”沒想到這位六小姐脫口而出,可以說是一語中的。
何太平沉默,總覺得自己不是在跟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打交道,面前坐着的仿佛是一個宦海沉服多年的官場老手,讓他無所遁形。
“狀紙小女已經寫了,何大人不妨前去一看。”衛瑤卿笑了笑起身,“江将軍的事再耽擱下去,怕是雲麾營裏隻知趙将軍不知江将軍了。”
雲麾将軍江寒與歸德将軍趙孟夫分管雲麾、歸德兩大營,駐守長安城外,三個多月前,雲麾将軍江寒出了事,雲麾營就暫時由歸德将軍趙孟夫接手。
何太平還有些發愣,卻見少女臨下馬車的瞬間似是随口一句:“說起來,趙将軍的公子今日似乎也在場呢!”
何太平聞言一怔,一個人在馬車中坐了許久,直到何夫人上車推了他一把:“怎麽了,一個人呆坐着,那位六小姐已經走了。”
一語叫醒了還在發怔的何太平,何太平來不及理會夫人,連忙喊了一聲:“六安!”
“诶,大人!小的在。”
“速去禦史府,本官要與石大人共同審理這份民告官的案件。”
入夜。一連大半月的晴好之後,今日卻是大雨瓢泊,一輛馬車停在了已被罷了三個月早朝的右相喬環府門前。
有人從馬車上下來,連夜冒雨敲開了右相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