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帝瘋了。
與此同時,關閉長達兩年的永豐号重新開張,霍大娘子回到了京城,隻不過她已經換作婦人打扮,她成親了,夫君姓羅,據說是一位活神仙似的人物。
金泰祥的蘆老太爺已經有大半年沒有睡過安穩覺了,直到聽說霍大娘子回來了,他老人家隻說了一句話:“我去睡覺了,誰也不許打擾我!”
蘆老太爺這一覺睡了兩天兩夜,兒孫們吓得半死,直到蘆大老爺舉着一封信進來:“父親,瑜哥兒來信了!”
躺在床上的蘆老太爺睜開一隻眼睛,然後再睜開另一隻眼睛:“他說什麽了?”
蘆大老爺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賜匾,賜匾了!”
“隻是賜匾嗎?”蘆老太爺臉上寫滿失望,一百萬兩銀子啊!一家老小十輩子不吃肉也省不出來這一百萬兩啊。
蘆大老爺咽口唾沫,有些爲難地說道:“五夫人問瑜哥兒可願到京城給她管帳,瑜哥兒......”
蘆老太爺霍的坐了起來,聲若洪鍾地問道:“瑜哥兒怎麽說的?”
“瑜哥兒說與京城相比,他更想留在西安獨擋一面。”蘆大老爺隻好實話實說。
蘆老太爺噗通一聲,又躺到了床上。
氣死他老人家了,真是讓那個不肖子孫給氣死了。
蘆老太爺打死也想不到,他那個不肖孫兒之所以不肯來京城,并非如他信上所說,是什麽想要獨擋一面,而是因爲他的桃花來了。
有一天,蘆瑜去攤子上吃面,羊肉燴面,灑着蔥花,飄着羊油,他吃了一大碗,熱氣騰騰,他吃得滿頭大汗,舒服,太舒服了,這味道比得上小時候在霍九家裏吃的了。
一碗面吃完,蘆瑜仍下四文錢便走,可是剛走幾步,小二就追了上來。
“大爺,承惠五文,五文啊。”
“五文?去年我在你這裏吃的時候才四文。”
“您也說是去年了,都一年了,小的才長了一文錢。”
可是蘆瑜身上隻有四文錢,他平時沒有花錢的地方,所以也就不帶錢,免得招小偷。
“那......先賒着吧,下次再給。”
蘆瑜說着就要走,小二一把揪住他:“小的這裏不賒帳,再說,你穿得人模狗樣,連一文錢都要賒,你不覺丢人啊。”
蘆瑜雖然臉皮比别人厚,可是這會兒圍上來一堆人,他終于難得地臉紅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從哪裏冒出個少年,手裏拿着隻錢袋子:“少爺,您的錢袋子放家裏了,小的給您送來了。”
雖然詫異,可蘆瑜一向反應很快,他從錢袋子裏拿出一文錢交到小二手裏,再白送一記優雅的白眼。
蘆瑜是誰,天底下最有錢的富二代,不對,是富三代。
最有錢,懂嗎?霍九也不如他有錢。
而且這一次,他的眼神很好,那隻錢袋子上繡着黃鹂翠柳,那隻遞過錢袋子的小手細白如蔥,還有那張臉那個身材......标準的女扮男裝!
這一世,除了蘆大太太,還沒有别的女子給錢讓他花,就連霍九也沒有。
當然了,霍九是他的兄弟,兄弟給錢也不算啊。
這個女扮男裝的,就是天底下除了蘆大太太以外,唯一一個肯拿錢給他花的女人了。
這樣的女人不娶回家,天理難容!
蘆老太爺很生氣,直到蘆瑜把那個肯給他錢花的小姑娘娶進家當老婆,直到蘆家三位子弟進了戶部爲官,蘆老太爺依然在生氣。
就是因爲蘆瑜不肯進京當官,以至于蘆家在戶部的職位并不高,再說那三位子弟雖然是精挑細選,可是又有哪一個比得上蘆瑜呢,本事比不上,功勞更比不上。
好在蘆家的大金匾是和霍家同一天頒下來的,否則蘆家上上下下這輩子也别想吃肉了。
燕娘夫婦來到随雲嶺,接管了霍柔風的馬場,霍輕舟帶着他的一百匹馬一百頭羊,去西北提親了。
他在臨走之前,對霍柔風說:“我要娶一位鞑剌女子爲妻了,你替我向那些對我寄予厚望的人解釋一下吧。”
他是謝家碩果僅存的男丁,而他要娶的是正妻,從此之後,謝家血脈裏便有了鞑剌人的血統,這對于看中血脈的世家門閥而言,這是從未有過的,也是很多人難以接受的。
更何況,謝家不隻是世家,他們還是皇族。
“娘的意思呢?”霍柔風問道。
“謝家風雨百年,還有什麽看不透的,你嫁了想嫁的人,而我也要娶我想娶的人,什麽江山社稷,于我們謝家人而言不過是争的一口氣而已。”霍輕舟笑道。
“這口氣我們争來了,可是......”霍柔風心裏清楚,哥哥其實并不像她那樣憎恨沈家人,那些過往,對她而言是親身經曆的切膚之痛,而對于哥哥而言,那隻是祖上的恩怨。
“可是什麽?以後我玩我的,你忙你的,就是這樣啊。”霍輕舟哈哈大笑,是啊,想想就開心,有個有錢的妹妹真好。
“爲什麽是這樣?”霍柔風瞪眼。
“爲什麽?因爲謝家女兒一直都比男人強啊,好妹妹,你負責打打殺殺,順便母儀天下,而我就負責傳宗接代,順便遊山玩水,我們各有分工,都是爲了家國天下。”
不愧是狀元郎,大言不慚,卻又絕頂聰明。
展懷和霍柔風是在一個晚上進城的,當時距離薛盛和蔡若愚攻進紫禁城已經一個月了。
展懷告訴霍柔風,之所以選在晚上進城,是不想驚擾城中百姓,如今城裏有明和帝的文武百官,還有勳貴世家,與其大張旗鼓進城,還不如明天早上直接出現在金銮殿上。
霍柔風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挺好玩的。
她親親阿裳紅撲撲的臉蛋,問她:“那阿裳跟着爹娘一起去京城玩,好不好啊?”
阿裳已經五歲了,她一手拉着父親,一手拉着母親,開心地說道:“還有金豆兒和小乖,我們一起進城。”
金豆兒已經十幾歲了,可身子還很硬朗,至于小乖,它立志要做一隻好狗。
這是阿裳第一次來京城,沒有騎馬,也沒有前呼後擁,他們和普通百姓一樣,一家三口手拉手走進京城,唯一與衆不同的,就是他們身後跟着一隻狗和一隻狼。
已是掌燈時分,阿裳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京城裏好多的燈啊,樹梢上,店鋪前,還有搭起的燈棚,全都是燈,無顔六色各式各樣的燈,兔子燈、小鴨燈,還有蓮花燈和走馬燈。
阿裳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麽多漂亮的燈籠,她開心極了,一雙大眼睛應接不暇看不過來。
“爹,快看,那燈好大啊。”
“娘,小兔子燈會眨眼睛的。”
可是沒人理她,阿裳揚起小腦袋,看看爹,又看看娘,他們沒有在看燈,他們正在望着彼此......
直到多年以後,長平公主展顔對祖母說起昔年初進京城時的事,她仍在抱怨:“父皇騙人的,他分明是給母後準備了一個燈會,我長到五歲,還是頭回見到那麽多燈呢,可是他們眼裏隻有彼此,如果那時有拍花的把我拍走,他們一定也不會知道。”
祖母笑着斥責她:“胡說,哪個拍花的敢拍你啊,祖母才不信呢。”
就在這一年裏,長平公主展顔率五萬大軍征戰交趾,活捉了藍先生和崇真帝,後順小朝廷灰飛煙滅。
藍先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将他拿下的是,會是擁有謝家血脈的女子。
那一年展顔十六歲,雖然大臣們都知道,這個大功勞是皇帝和皇後白送給女兒的,可是古往今來,又有哪位帝姬能有膽量和能力接下這份大功呢?
這些年來,兵部一直都由謝皇後把持,天下兵馬皆由她調度,是不是大公主回來後,謝皇後會放權給她呢?
就在朝中百官悄悄猜測之中,聖旨頒下,長平公主展顔擒住崇真帝有功,冊封爲皇太女。
滿朝皆驚,當今天子後宮之中隻有謝皇後一人,謝皇後育有二女一子,長女長平公主,次女長樂公主,幼子展望隻有三歲。
皇帝沒有冊立幼子爲太子,卻前無古人地冊封了一位皇太女。
這個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秦國夫人謝紅琳耳中,她歎了口氣,走進内室,從黃梨花匣子裏取出了那本謝氏族譜。
這是當年霍輕舟偷來的那本,後來被她要了過來。
謝紅琳又從另一隻匣子裏取出一張紙,紙是镂空的,用刀子刻出一個個小洞,每排一個,位置各不相同。
她打開族譜,從第一頁開始,把那張紙蓋在上面,第一頁是在第一排,第二頁是在第二排......
謝氏女帝,一代足矣!
謝紅琳拿起桌上的蠟燭,燒了上去。
阿裳不是姓謝的,所以小九讓她繼位了。
這是女帝留下的家訓,謝家代代相傳,但是謝紅琳并沒有告訴女兒,就在女兒要攻打京城時,謝紅琳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可是女兒親手将玉玺交給了展懷,而她掌管了天下兵權。
那時謝紅琳覺得女兒很聰明,可是現在她卻有些不确定,小九爲何會如此安排,莫非冥冥之中,女帝曾經托夢給她?
謝紅琳永遠也不會猜到真相,霍柔風也不會告訴她,有些事是打死也不能說的,否則這輩份不就亂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