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四合街上的人,卻無法體會到來自長安城的安靜祥和了。
漢子把四個人帶進四合街,在他看來,就如同将幾隻毫無反抗能力的野兔趕進獵人的口袋,隻需把口袋束起來,兔子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至于多出的那三隻小兔子,漢子沒有放在眼裏。早已查明,無名是沒有武功的,而且也不夠強壯,那三個小厮無論美醜,都是白搭,或許如老蒼頭所說,跑跑腿送送信,真或是打起來,這三個恐怕比無名跑得還要快。
馬車拐進四合街,漢子便感覺到一股肅殺。他是江湖人,刀尖上舔血,對這種殺氣最是敏感,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微笑,這條街上此時恐怕已經埋伏了很多人吧,或許在兩側的牆頭都有弓箭手,否則怎會有這麽強烈的殺氣呢。
謝大人是聰明人,可是也太高看無名了,就憑車上這幾個人,還用得着這麽大的陣仗?殺雞焉用宰牛刀,若不是擔心被人說是搶功勞,他一個人就能把那三個半大小子全都宰了,再綁了無名去見謝大人。
忽然,有什麽東西從頭頂落下,漢子伸手拂了一下,沒有摸到,可能是樹上落下的葉子吧,他沒有在意。
可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爲那東西并沒有從他身上掉下去,而是停在他的脖子上,或者準确說是索住了他的咽喉!
這不是什麽落葉,這是繩索,套住脖子的繩索!
漢子大驚,伸手想去扯那繩索,但是太晚了,繩索在套上他脖子的一刹那,便驟然收緊,漢子甚至能夠聽到脖子上傳來的細微聲音,像是什麽東西斷了......漢子的眼睛像金魚一樣凸出來,他到死的那一刻才明白,他感覺到的殺氣不是來自這條街上的埋伏,而是在他的身後。他殺過很多人,可是這種殺人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是親身感受到。
漢子已經死了,可是他還端坐在駕轅上,馬兒依然前行,馬蹄踩在青石闆路上,發出輕脆的哒哒聲。
“唉,你們這些姑娘家,怎麽下手就這般重呢,以後可怎麽嫁人啊。”
這悲天憫人的聲音來自“無名”,可想而知,他得到的是一記白眼。
疤臉女子沒好氣地噓了一聲,壓低聲音對“無名”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可你再說話,信不信我真的把你變成啞巴?”
“無名”閉嘴,他在心裏默默爲五爺歎息,這些女人都是五夫人的人,至于五夫人嘛,早在多年前他就領教過了,三歲看老,那時五夫人還是小孩子,可也不是好惹的,可想而知,五爺在河南過的是什麽日子了。
郎青歎了口氣,裝啞巴吧,至少不會真的被人變成啞巴。
疤臉女子橫了他一眼,郎青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
馬車緩緩向前,終于,前面出現了幾個人。
爲首的人問道:“無名先生可有請來?”
“來了。”黑暗之中,前面的人看不清趕車人死魚般的雙眼,依稀依佛就是他們今天見過的那個人,當然他們更加分辨不出這聲音是從趕車人背後發出的。
馬車停下,車上的人問道:“謝大人等急了吧?”
這話說得肆無忌憚,也難怪啊,就在他的車駛進四合街的那一刻,車上的人便有來無回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前面的人也是這樣想的,他笑着說道:“是啊,謝大人等候多時了。”
這位無名先生是位能人,一夫抵十力,就是說的無名先生這樣的人,謝大人叮囑過的,要對無名先生客氣些,曆來這些有本事的人都很矯情,一個不小心就會咬舌頭自盡什麽的,萬一讓無名先生死了,他們死上十回也賠不起。
見馬車停下,爲首之人走上前去,他要親自把無名先生帶到謝大人面前,這個功勞是他的,可和這個什麽老孫沒有關系。
跟着他的幾個人都是他的手下,見他走過去,他們便站着沒動,楊老大是個什麽人,他們比誰都清楚。他們原本都是翠娘子的人,後來翠娘子下落不明,他們這幫人隻好另投他主,多虧謝大人不計前嫌收下他們,現在楊老大急着立功表現呢,楊老大有好處,他們也能跟着雞犬升天。
楊老大提着燈籠,走到馬車前,他習慣性的把燈籠舉了舉,燈籠照到老孫的臉上,楊老大赫然看到老孫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啊?
楊老大張嘴差點叫出來,可是這一聲卻卡在了喉嚨裏,一柄短刀抵在了他的腰上:“你老老實實的,就留你一條狗命。”
女子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同陰曹地府裏飄出來的鬼聲,楊老大不寒而栗。
他自恃武功不錯,在太平會裏也算一把好手,可是他卻沒有察覺到這把刀是何時抵上他的,或者是他突然看到老孫的死人臉,一時沒有察覺?
對,哪有這麽快的刀,隻是他一時疏忽而已。
楊老大提着燈籠的手慢慢垂下,另一手卻悄悄一頓,一把匕首自袖管裏滑出,他猛的轉身,擺脫短刀的控制,同時匕首刺出......
什麽也沒有發生,那柄短刀從他的左腰側滑到了右腰側,而他的匕首也從他的手裏到了别人手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楊老大無法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想要跑開,可是那柄短刀的刀尖卻像是粘在了他的身上。
如影随形。
楊老大是江湖人,江湖人自有他們的生存方式。
“我隻是小喽羅,女俠饒命。”他的聲音同樣壓得很低,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他還沒有笨到大喊大叫丢了面子更丢了性命。
“在前面帶路,見到謝思成自會放你,到時你就去投靠你們老主人,該怎麽說不用我教你。”
是啊,不用教,楊老大已經想好了,到時他就告訴老主人,謝思成知道他是翠娘子的人,想要加害于他,他們連夜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