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淺淺,蘇淺臉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符清望着他,忽然有些陌生。
符清忽然發現,他好像從未熟悉過蘇淺。他和蘇淺本就是兩個世界裏的人,之所以現在坐在一起,原因隻有一個。
那就是在慶王出事後,他遇到了蘇淺,他發現曾經驕傲一塵不染的人,居然流落到荒郊野外,靠幾個素餡包子維持生活,所以他便想要接近蘇淺。
他對蘇淺好奇嗎?并不,他隻是想要一種心理上的平衡,曾經高高在上的人終于賤如塵埃,說來說去,也隻是自己心裏見不得光的一點點小興奮而已。
直到現在符清才發覺,除了知道蘇淺住在這座道觀裏,見過他在路邊買包子以外,他對現在的蘇淺一無所知。
其實他對以前的蘇淺也同樣一無所知,他所了解的蘇淺,并不比京城裏人們傳說中的多了半分。
符清手腳冰涼,他艱難地咽咽唾沫,他想起他曾在蘇淺眼中捕捉到的那抹慌亂,是了,還有這個,他怎麽忘了,他還握着蘇淺的把柄。
“你究竟是誰?”符清顫聲問道。
“蘇淺啊。”蘇淺微微一笑。
“你真的姓蘇?你真的是嘉興蘇家的子孫?”到了這個時候,蘇淺還要嘴硬嗎?如果江山易主,誰還管你是哪家子孫。
“千真萬确,我出自嘉興嫡房,如果還有機會,改日你到嘉興,見到蘇大老爺,便會相信了。”
父子遺傳,蘇淺敢這樣說,那他與蘇大老爺定然長得很像。
符清的眼角抽了抽,他想問蘇淺,爲何上次提起此事時會慌亂,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他是真的在蘇淺的眼裏看到慌亂了嗎?
有還是沒有?是自己眼花,還是自己想像出來的?
符清下意識地揉揉眼睛,他自嘲地笑了。
最近,他發現周圍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忽然全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史原被抓走後,他一直在托人打聽,後來得知是史雲親自交待出史原是慶王餘黨,所以史原才被抓走的。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史原在抓進去後,又主動交待出他不僅是慶王餘黨,他更是藍先生的人。
符清與史原認識多年,他知道史原爲人。史原那種人,甯可承認自己是慶王的人,也決不會把事情往藍先生頭上扯的。
可是事實上,就是有了史原的口供,皇帝才會親自下令抓捕太平會黨羽。
史原是真的交待了。
自己隻是兩個月前問過蘇淺一次,便自以爲是地認爲蘇淺就不是蘇家子弟,那麽如果他有史原的遭遇,是否也會不由自主說出一切?他會不會在事後會像今天這樣,覺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符兄,你在想什麽?”
耳畔傳來蘇淺的聲音,符清緩過神來,他忽然好奇起來,不僅是對蘇淺這個人,他更是對眼前的一切。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懸在頭上的那把劍,沒有了家族,沒有了自己的家,沒有了名聲,也沒有了阿茶,他還怕什麽,他什麽都不用怕了。
他問道:“史原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嗯。”蘇淺輕聲道。
“依你看來,史原爲何會承認自己是太平會的人,還要供出藍先生?這對他沒有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啊。”
承認是慶王餘黨,頂多是一個人死,承認是藍先生的人,藍先生會把史家斬草除根。
蘇淺輕聲笑了,他對符清道:“符兄是讀書人,一定沒有精研過刑獄,想要讓犯人招供有很多辦法,比如說熬鷹,就是取自馴服雄鷹的法子,不讓犯人吃喝睡覺,就連打瞌睡都不行,頂多幾日,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會承受不住;除了這些法子,還有藥。”
“藥?”不僅是藥,就連熬鷹,符清也沒有聽說過。
他是讀書人,蘇淺不也是讀書人嗎?蘇淺爲何會懂得這麽多?對了,蘇淺是慶王的人,曾經跟着慶王進進出出,想來就是那時學到的吧。
“什麽藥?讓人招供的藥嗎?”符清又問。
“也算不上是讓人招供,隻是一種能讓人暈暈沉沉神志不清的藥,用了這種藥,你想問什麽,對方便會答什麽,而當他蘇醒之後,便會對藥性發作時發生的時候一概不知。”蘇淺依然保持着微笑,現在的蘇淺還是比當年要順眼,至少他時常會笑,雖然這笑讓人摸不清頭腦。
“你是說監獄裏給史原用了這種藥,所以他才會把藍先生招認出來?”不知何時,符清已是滿頭大汗,太可怕了,世界竟然會有這種藥,真是太可怕了。
蘇淺笑而不答,又倒了一盞茶。
良久,符清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好在他沒有被抓進去。
可是抓進去就抓進去吧,他知道得也不多,即使說出去也沒什麽,他的親人都被流放了,他的兒子和侄兒全都送走了。
對,他才應該被抓進去,把藍先生的事情抖出來,他們害了他,害了他們全家,他爲什麽要讓他們好好的,難道還要等着他們當皇帝嗎?
可是最初被抓進去的是史原,而不是他。
符清頹然,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擡起頭來,雙眼瞪得銅鈴一樣,望着蘇淺:“蘇淺,你究竟是什麽人,你難道也是藍先生的人嗎?”
蘇淺笑了:“我說過,我就是蘇淺,嘉興蘇家子弟,我不是藍先生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
“可是你爲何會知道史原如何招供的,你别告訴我,慶王懂得這些,慶王若是真懂這些,當年他就不會敗得那麽慘。”
“嗯,慶王不懂,他肯家是不懂的。至于我爲何會知道,因爲這一切都是我搞出來的啊。”
“史原被抓,藍先生浮出水面,福潤公主自盡,你流落到我這裏,全都是我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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