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
京城之中,史原被關進刑部大牢裏,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又是如何成爲慶王餘黨的。
當年進京趕考途中,他曾得藍先生恩惠,而同時,他也有把柄握在藍先生手中,從此,他追随了藍先生。
初時他是迫不得已,可是後來他便是心甘情願了。
他出仕之後遇到過幾次爲難的事,每一次都能中斷他的仕途,多虧藍先生,他才能穩穩當當到了現在。
之後弟弟史雲出仕,若是沒有藍先生給了銀子上下打點,他也給史雲謀不到現在的差使。
做爲回報,這些年來,史原一直勤勤懇懇。在公主府任長史的時候,他利用長公主的名頭,先是給宗室女眷們放印子錢,後來經他手放印子錢的,還有勳貴家的夫人,權臣家的女眷。
朝廷明令不允許私人放印子錢,可真若是把事情捅出來,這些女眷的夫君也有辦法壓下去,畢竟也不是能掉腦袋的大事。
可是若是在合适的時機用這種事要協他們,便能适得其所,有超出意料的結果。
比如前陣子,趙旭死在金陵,小皇帝雖然做足面子,可是私底下卻開始将趙旭的人逐一鏟除。
趙旭身爲當朝首輔,他的人在朝中不在少數,小皇帝自是不可能一鍋端,也不會完全肅清。若是在這個時候,忽然爆出某某大人的夫人私放印子錢,而且印子錢還是放給那些五六品的官員,那麽這件小事便就變成了大事,足能令這位大人落馬的大事。
因此,一直以後,史原在這方面把握得很好,也從未出過差錯。
也正是因爲這樣,在關進大牢之後,他才會沒有想過印子錢的事。
他沒有想到是區區印子錢的事,就爲他招來大禍。
他被關進大牢的第一天,他把最近一年爲藍先生做過的事情詳詳細細想了一遍,自覺并無錯漏,心中略安。
可是這一天卻沒有人來提審他,獄卒來送飯,他問何時提審,獄卒隻是搖頭,像啞巴似的,一句話也不和他說。
他苦苦挨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依然沒有人理會他,直到這時史原才發現,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從他被關進來,他沒有見過其他犯人,甚至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
大牢不是這樣的,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雖然他沒有管過刑獄,可是也曾去過兩次大牢,即使是單獨關押的牢房,也能聽到隐隐傳來的大罵聲、哭鬧聲、求饒聲。
可是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像是牢房。
那個啞巴似的獄卒再來的時候,他便問:“這是什麽地方?”
獄卒還是沒有理會他,這一次,獄卒甚至沒用眼睛去看他,如同他是一團空氣。
第三天,史原開始心慌,這些年他已經被曆練得足能稱得上冷靜了,但是現在的情況還是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或許是他想錯了,或許是藍先生那邊有了動作?
不對,張寶辰早就反了,隻是朝廷并不知道張寶辰起事與藍先生有關而已。
史原越想越是心亂,他如困獸一般在牢房裏走來走去。
那獄卒再來的時候,隔着鐵栅欄,他一把拽住獄卒的手,激動地說道:“我要見你們刑部的葛侍郎。”
獄卒的手骨骼粗壯,還史原隻是個文弱書生,拽住獄卒的手被狠狠甩開,一口帶着酸臭味的濃痰吐到他的臉上。
史原呆住,來不及擦拭臉上的污漬,他瞪大眼睛,質問道:“你不是獄卒,你究竟是何人?”
他還未審,他便還是朝廷命官,除了诏獄的人,其他衙門的獄卒是不能這樣待他的。
所以這不是獄卒。
那獄卒輕蔑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夜半,史原被一陣開鎖的聲音驚醒,這些年來,他的睡眠越來越淺,或許是心中秘密越來越多的緣故吧。
他把眼睛睜開一條線,他看到幾個人從打開的牢門裏魚貫而入。
這裏面并沒有白天見過的獄卒,這些人他全都不認識。
史原不敢再裝睡了,他蓦地睜大了眼睛,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幾個人沒有理他,其中一個拿出一張紙,透過他們手裏拿着的燈籠,史原能看到力透紙背的墨字,可是他看不清楚那紙上寫的是什麽。
他正想湊近一點看看清楚,脖子上一陣冰涼,一柄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沒有看到他們是何時掏出刀的,也許那刀就藏在他們身後,隻是他沒有看到而已。
另一個人手裏端着托盤,托盤裏有筆墨,還有一方失泥。
先前拿紙的手走過來,對他說道:“史大人,識實務者就在這張紙上簽個名字,順便再蓋個手印。如果你不配合,咱們這把刀可是不留情面的。”
“那是什麽,爲何要讓我簽字?”史原問道。
“呵呵,是什麽?莫非到了此時此刻,你還揣着明白裝糊塗嗎?那是你私通慶王的供詞啊,你是慶王餘黨,隐身京城爲慶王做事,現已全部查明,人證物證俱在,你不招沒有關系,你那親弟弟可是全都招了,并且親手寫了疏親書,陳述你爲慶王做過的大事小事。那罪狀如今就在咱們刑部,就差你自己認罪畫押了。”
他的親弟弟?
他隻有一個弟弟,就是二弟史雲。
不可能,他做的事情史雲全都不知,再說史雲與他血濃于水,又怎會出賣他?
史原不信,他怒目圓睜,對那人道:“胡說八道,你們是挑撥離間。”
其實按照史原一貫的冷靜,此時他原應緊閉雙唇一言不方的,這個時候,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可是這幾天來,他被硬生生困在這裏,他一天比一天慌亂,一天比一天急燥,也一天比一天心驚。
他已無法冷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