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娘子沉吟片刻才說應是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也是霍家把所有産業全都算上,真若是要比銀子,霍家興許是比不上蘆家的。
蘆家對于子孫的教養,曆來是以穩爲主。因此,蘆家的子孫中沒有人中龍鳳,但是個個人品端正、吃苦耐勞。
嚴格說來,自幼在京城長大的蘆瑜算是最嬌生慣養的一個了,至少從小到大是吃着大米白面長大的,逢年過節也會縫上幾件綢緞衣裳。
蘆瑜是長房長孫,蘆老太爺和蘆大老爺對他都很看重,隻是他年紀尚輕,他們便将他拘在身邊,準備磨練上十年八年,再逐漸放手。
今天聽到蘆瑜的一席話,蘆老太爺和蘆大老爺俱是吃了一驚,蘆大老爺沉下臉來問道:“你是何時認識吳家的人?”
蘆瑜和吳家勳的相識是正大光明的,而且當蘆瑜想明白,吳家來京城的真正目的之後,他這才有了足夠的信心說出方才那番話。
“是永豐号的霍大娘子介紹兒子和吳二公子認識的,吳二公子與兒子差不多的年紀,因此便成了好友。”
蘆大老爺冷哼,道:“什麽好友,酒肉朋友吧。”
蘆瑜面上一紅,可還是恭恭敬敬地道:“偶有小宴,談的也都是正事。”
沉吟不語的蘆老太爺幹咳一聲,對蘆大老爺道:“幾年之前,北直隸有幾個知道漢中吳家的,可是現在,商會裏對吳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想去西北做生意的,哪個不是想方設法與吳家結交?因此,我看阿瑜和吳家的公子相交,也不是壞事,你就不要再斥責他了。”
蘆大老爺心中一動,父親既然這樣說,莫非對方才阿瑜的話有想法了?
他不動聲色,恭聲道:“父親說的是,兒子知曉了。”
蘆老太爺沖着蘆瑜招招手,道:“吳家在京城裏做的什麽生意,你可知道?”
蘆瑜明白祖父是要考教他,忙道:“孫兒以前隻是知道吳家是跟着霍家商隊做生意,買空賣空,京城裏沒有開鋪子,隻有一間小商号。可是和吳二公子結識以來,這才知道吳家依仗的是展懷展總兵,因此便猜想,吳家之所以來京城,或許是與展總兵有關。”
“好,好,好!”蘆老太爺捋着胡子,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他對蘆瑜的這番話很是滿意,他道,“你能看出這個,說明這兩年沒有白白曆練啊,總算是有些眼光了。”
“是祖父和父親言傳身教,孫兒才能想到這些。對了,聽吳二公子說,他的兩位堂姐妹裏,庶房的那個嫁的是展五夫人的随從,嫡房的嫁的是展五将軍麾下的一名千戶大人,保媒的便是展五夫人。”
“哦?”說話的是蘆大老爺,他說完便又歎息一聲,“早就聽說吳寶中善會做人做事,果然啊,放眼整個京城,恐怕也沒有哪家肯把自家的小姐嫁給人家的一名随從的,即使是庶出房頭的,可也是家裏的小姐啊。”
蘆老太爺冷聲斥道:“這又有何不可,舍得舍得,不想舍又如何得?吳寶中若是連一名庶房侄女也舍不得,吳家又怎有今時今日。”
說完,蘆老太爺便對蘆瑜道:“好了,你先退下吧,不要因爲祖父誇獎你幾句,便不知天高地厚,你要學習得還很多,明日去錢莊時,不要和任何人議論陝西之事。”
“孫兒知曉了。”蘆瑜躬身退了出去,心裏卻是樂開了花,長到這麽大,他還是頭回被祖父誇獎,而且還是在父親面前誇獎。
那天,蘆大老爺直到日暮時分,才從蘆老太爺屋裏出來,次日,蘆老太爺又叫了二老爺、三老爺,以及錢莊裏幾位有身份的掌櫃過來。
蘆瑜讓小厮一直留意家裏的動靜,他心裏火燒火燎。
去陝西的這件事,以前他也隻是偶爾想一想,那天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沖口而出了。
他不後悔說出來,他隻是意想不到,祖父和父親并沒有把他一竿子打死。
他們甚至沒有斷然否絕。
沒有否絕,也沒有罵他,那麽這件事就有門兒。
接連幾天,蘆瑜都是心中忐忑,直到蘆老太爺再一次把他叫過去時,他心裏一塊石頭終于落地。
蘆老太爺指着地上的幾個大箱子說道:“這裏是陝西各大分号這些年來的帳目,當中還有熟客的資料,隻是這些資料都是十多年前的了,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把這些帳目看完,然後不論你用什麽辦法,将這些熟客的資料重新登錄一份呈給我看。”
看帳這個簡單,蘆瑜五歲開蒙,八歲就學着看帳了,可是讓他重新登錄熟客資料,這就是要考教他了。
他從未去過陝西,這些資料從何而來。
蘆瑜心裏還是很高興,那件事不但有門兒,而且至少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要看他的這份作業做得如何了。
他回到自己屋裏,從炕洞裏掏出十來隻小豬撲滿,撲滿裏個個沉甸甸的,是他從小到大攢的積蓄。
他叫來小厮:“這裏面是五千二百三十六文錢,你去給我兌換成銀子。”
小厮走到門口,蘆瑜又叫住了他:“這種撲滿要一文錢一個呢,你取錢的時候小心一點,隻在肚子上砸出一個能倒錢的小孔便可,以後用東西堵住,還能再用。”
小厮用麻袋扛着小豬撲滿出去,走到院子裏才敢咧咧嘴,自家大爺連小豬撲滿裏有多少文錢都能張口道來,帳房裏的人平時要有多累啊。
不久,五兩現銀零二百三十六文錢便擺到蘆瑜面前,蘆瑜把現銀收了,又将那堆銅錢推給小厮,讓他去買了兩壇今年的新汾酒。
次日,蘆瑜便拿着那兩壇酒,小厮在他身後抱着蘆老太爺給的那些熟客資料,去了吳家勳在京城裏住的宅子。
吳家勳沒有怠慢,立刻讓人把跟他進京的十幾個人全都叫了過來。
吳家勳雖然年輕,但是吳寶中給他的人全都是精挑細選,各有所長,他們對陝西各府各家如數家珍,不到半日,便将那些熟客資料一一完善。
蘆瑜拿着重新登錄的客戶簿子,興沖沖地走出吳家勳的宅子,做爲謝禮,吳家勳收下了他送的兩壇新汾酒;禮尚往來,吳家勳送給他幾壇十年陳的西鳳酒,連同那些客戶簿子,一起帶回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