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親事八字還沒有一撇,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可是吳二老爺心疼妻子,便帶着她一起來了西安。
不久,霍柔風便讓人帶話過來,說是想讓兩人相看相看。
吳家聽說以後,也沒有在意,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高門大戶常會讓兒女先相看再議親。
到了那一天,吳太太、吳二太太和吳大奶奶陪着吳彬彬一起來到展府。
在路上時吳家的女眷們還在猜測,不知道是讓她們躲在窗戶裏面還是屏風後面,所謂相看也就是如此了。
可是沒有想到,霍柔風卻把她們統統留在敞廳裏,反倒是讓吳彬彬由自己的丫鬟陪着去了院中的小亭子。
雖然亭子裏的一舉一動,敞廳裏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這也出乎吳家人的意料。
吳太太和吳大奶奶開始後悔沒有對吳彬彬好好叮囑一番,吳二太太經曆過失女和喪女之痛,早成驚弓之鳥,此時緊張得手指微微發抖,生怕女兒會被那相親的男子給吓到了,吳太太見她失禮,給她連使幾個眼色,吳二太太卻還是望着緩緩走向亭子的女兒,手裏的帕子被攥成了一團。
初時,吳彬彬也很緊張,可是當她看到亭子一側出現的那個高大的身影時,她的心卻一下子平靜下來了。
她對自己的丫鬟道:“你在這裏等着。”
丫鬟常年累月跟着吳彬彬在針線坊裏,也唯有她知道,自家小姐早就不似當年的弱不禁風,針線坊的屋頂壞了,擔心夜裏會下雨淋到孩子們,深更半夜,自家小姐帶着她,顫顫巍巍爬上屋頂蓋氈布,她們剛從屋頂下來,便是電閃雷鳴,小姐吓得臉色煞白,可還是沖進屋裏,把一個吓得嚎啕大哭的孩子抱在懷裏。
丫鬟乖順地站住不動,隻是悄悄對吳彬彬道:“小姐,您當心一點兒。”
當心什麽呢,她也不知道,亭子一側的那位大人她是見過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她聽人說過,小孩子雖然天真,可是卻最能感覺到誰是真心對自己好的,所以那位大人應該是個很善良的人,所以孩子們才能很快就接受他了。
吳彬彬舒出一口氣,西北的冬天,風裏帶着幹燥的氣息,從小到大,這風便陪着她,從漢中到榆林,再從榆林到西安,她是長在黃土高坡上的女子,她雖然性格溫婉,可也有着西北女子特有的爽利,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她來這裏,就是要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訴他,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他若是覺得行,那她就給他縫一輩子的衣裳,從裏到外,從年青到年老;若是他覺得不行,那她也給他縫衣裳,軍服戰袍,他是她崇敬的将軍,而她是給他做戰袍的繡娘,僅此而已。
吳彬彬挺直了背脊,身姿如松地走進了亭子。
敞廳裏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緊盯着亭子裏的人,剛才隻有吳二太太一個人緊張,現在就連吳太太和吳大奶奶都忍不住握緊了掌心。
因爲她們全都看到一向低眉垂目的吳彬彬,在踏進亭子的那一刹那,忽然昂首挺胸,不知爲何,她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很不吉利的詞:視死如歸!
望着吳家的三位女眷,霍柔風撫額,相親的又不是你們,你們怎麽比那相親的兩個人還要緊張啊。
好了,吳家的親事,九爺隻管這一遭,九爺有的是沒穿過的新鞋子,也不缺這雙媒人鞋。
太累了,太操心了,太......九爺和你們太沒有共同語言了。
霍柔風一邊腹诽,一邊看着這幾個老的少的女人,最後她别過臉去,無聊地數着點心上的黑芝麻。
就在她數得頭暈腦脹的時候,她聽到有丫鬟的歡呼聲:“姑娘回來了,姑娘回來了!”
吳二太太一點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她快走幾步,在門口便抓住了吳彬彬的手:“怎麽樣?”
吳彬彬微笑着拍拍母親的手臂,柔聲說道:“蔡将軍是個好人。”
好人?這就完了?
滿大街都是好人。
吳太太和吳大奶奶對視一眼,卻誰也不敢追問。
雖說有五夫人做媒,可是吳彬彬是失貞的啊,即使成親之前能瞞着,可是洞房花燭也瞞不住啊。
這件事情她們都不敢想,想想就心驚肉跳。
回到吳家在西安的宅子裏,吳彬彬一言不發,便回了自己屋裏。
吳二太太想再問問,卻被吳太太拽住,她道:“二弟妹,還是别問了,這門親事是成還是不成,咱們隻等着五夫人那邊的回話便是了。”
吳二太太眼眶紅了:“那位蔡千戶雖說年紀大了些,又成過親,可是終歸是咱家......若是成了那是好,我買幾個長相好的丫鬟當陪嫁,隻要他不嫌棄彬姐兒,他想要三妻四妾怎麽都行。”
說到這裏,吳二太太捂着嘴無聲地哭了,她生不出兒子來,二老爺甯可四處燒香求佛,也沒有想過要納妾,可是自家閨女的情況不一樣啊,真若是這親事不成,她索性去和二老爺說,就讓女兒留在家裏招婿吧,雖說願意入贅的男子,難有出挑的,可是好歹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不能對女兒如何。
可是二老爺和自己百年之後呢,那入贅的姑爺得了家财,就苛待女兒可怎麽辦啊?
吳二太太左想右想,無論是出嫁還是招婿,全都讓她放心不下,她整夜沒有睡,次日一臉倦色眼下烏青。
吳彬彬卻是睡了一個好覺,她一夜無夢,清晨醒來隻覺渾身輕松,常年堵在心裏的那團污氣也蕩然無存了。
把那些好的醜的,全都說出來的感覺真好,她說的時候,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悲憤、憐惜......
她打扮妥當,便坐在自己屋裏,靜靜地等着。
昨天她從亭子裏出來之前,她聽到他在身後說:“明天我去府上提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