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薄情寡義,倒是學會了太皇太後的伎倆,可惜畫皮畫骨難畫虎。
......
夜色闌珊,古巷深深,一隻黑貓在牆頭上款款而行,忽然,它停下腳步,後背弓起,幽幽的眸子警惕地看向黑夜中的古巷。
馬蹄聲由遠及近,待到近前,一條矯健的人影從馬背上騰空而起,随着一聲貓叫,那黑影已經跳進了這家牆裏。
“什麽人?”
幾個聲音從不同的方向一起響起,來人站在院子正中,朗聲道:“赫剛!”
稍頃,一個中年漢子推門走了出來,庑廊上挂着兩盞氣死風燈,明亮的燈光将漢子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中年漢子沖着赫剛抱抱拳:“在下張寶辰,赫指揮使是來找我的?”
赫剛的目光繞過張寶辰,看向他背後的那道門。
“我要見藍先生。”他冷冷地說道。
張寶辰微笑:“老主人不在這裏。”
“是嗎?張寶辰,我想你還是親口問過再回答吧。”
赫剛說完,便轉過身去,張寶辰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張寶辰還是第一次見到赫剛,這個男人令人感到壓抑,好似他不屬于人間,而是來自地獄。
默然一刻,張寶辰也轉過身,打開那道門走了進去。
片刻後,那道門再一次被打開,張寶辰走出來,卻沒有停留,而是将大門敞開,他走出庑廊,與暗衛們一起,重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赫剛吐出一口氣,昂首走進了那道門。
門裏門外如同兩個世界,一人席地而坐,雪白的道袍松散攤開,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際,蒼白的皮膚,黑如點墨的眼眸,在他面前是一張棋盤,黑白棋子散落其中。
“你終于來了。”他幽幽地說道。
赫剛撩起袍子,盤膝坐在他的對面。
“說吧,你還想要做什麽?”他的聲音裏透出隐隐的怒意。
“時至今日,你還不知道嗎?”那人微笑,他看不出年歲,可是赫剛知道,他已經有五六十歲了。
赫剛沒有回答,他伸手一揮,面前的棋盤便飛了出去,撞到牆上又被彈回來,棋子叮叮咚咚落了一地。
“你已經抓了沈淵,毀了慶王,你還要做什麽?”赫剛低吼。
那人不愠不氣,反而仰天大笑:“沈淵不是你派人抓的嗎?赫指揮使,難道你忘記了?至于慶王,那與我無關!”
“沈淵是我抓的,但卻是因爲你!慶王與你無關?那麽霍氏爲何會假死,假死後還躲進了太平會!你以爲你做得天衣無縫,我的人就查不到霍氏的下落了嗎?”赫剛怒道。
那人冷冷一笑:“你說的霍氏,就是霍思謹那個賤人?我爲何要救她?我還怕她髒了我的地方!”
赫剛一怔,他早就查出霍思謹躲在撷文堂,因此他才會認爲是這個人救下了霍思謹,他之所以任由他們将從水塘裏打撈上來的女屍當做是慶王妃,全是因爲面前的這個男人。
“藍先生,此番我出京,是來平亂的,張寶辰之亂!”
藍先生輕笑:“小皇帝又是一個蠢貨。”
是啊,要有多蠢,才會沒有查清張寶辰的來曆,就讓赫剛來平亂。
“所以你想要造反?”赫剛聲色俱厲。
“不是造反,我隻是要回到我來的地方而已。”藍先生的語氣依然如故,一如當年的雲淡風輕。
赫剛頹然,許久他才說道:“西北要動了。”
“......展門謝氏!”這四個字幾乎是從藍先生的牙縫裏擠出來,謝氏啊,謝家的根,就是不知道,這個謝氏比起當年的謝氏女帝又如何。
“你養大一個姓謝的,展家就娶了一個姓謝的,就是不知道,你們兩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赫剛忽然笑了,一掃方才的無奈。
藍先生沒有說話,他的雙眼失神地望向一側,赫剛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那裏是一幅卷軸,卷軸上隻有一個碩大的字,白紙黑字,赫然入目。
謝!
忽然,藍先生抓起一把棋子朝着卷軸扔了過去,棋子簌簌而落。
“赫剛,你可知我平生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麽?”
沒等赫剛回答,藍先生便自言自語道:“當年我以爲那女人必死無疑,居然沒有親手殺死她。”
“呵呵。”赫剛笑了,可能是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他的笑聲如同夜枭,在這一室靜寂中尤爲刺耳。
“不是你輕敵,而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年姓謝的女人是蟬,我義父是螳螂,而你想做那隻黃雀,黃雀又怎會親自出場抓蟬呢?”
“那女人不但活下來了,而且那個孩子居然也還活着,這個該死的女人!”
當年他讓翠仙把霍思謹交給那女人時,一來是當時太平會剛剛起步,在河南尚要受制于黃河幫,二來他也是想要看看,謝紅琳會如何處置謝婵的孽種。
那個孩子被杭州來的商人帶走,而那個商人走後,謝紅琳藏身的地方發現三具屍體,一具老人,一具女子,還有一具是個小小孩子,待到他的人趕到時,三具屍體已經和其他染上疫症而死的人一起,被扔進焚燒爐化成灰燼!
在此之前,他便從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赫剛的養父荊陸口中得知,謝紅琳生下了一個女嬰。
他自是懷疑那個死嬰的真假,他去過杭州,确定當年從洛陽買走霍思謹的霍沛然隻有兩個孩子,長女霍柔雲的年紀肯定對不上,而養子霍九更是不可能。
他甚至通過魯家,從霍家長房打聽出霍九的生辰。
直到那時,他才确定當年謝紅琳之所以讓霍沛然帶走謝婵的女兒,是調虎離山,用霍思謹引開錦衣衛的注意力,而她的親生女兒其實還留在河南。
但是卻一定不是那個死嬰,謝紅琳既然能夠想出調虎離山的辦法,又怎會讓女兒與自己一起死去。
因此,這些年來,太平會一直在暗中尋找謝家的這個女兒,可惜大海撈針,毫無線索。
直到死去的霍九複活,直到展懷迎娶了謝九娘子!
藍先生站起身來,道袍布襪,緩緩而行,他走到那幅卷軸前,伫立良久,忽然,他對赫剛道:“借你的繡春刀一用。”
赫剛抽刀給他,藍先生将刀高高揚走,刀落處,那個碩大的謝字一分爲二。
西望長安,真正的博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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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到這裏已完成了三分之二,新書(古言)開始籌備中,從今天開始,直到本書完本,更新時間由晚上改爲每天的下午14:00-15:00、19:00-0:00(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