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姜大先生并不知這手串兒的來曆。"霍柔風很是随意地在姜伯儒對面坐下,坦然地如同是在自己家裏。
"哈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九娘子生而知之,然姜某隻是濁世一老翁,凡夫俗子也。"
一句生而知之,便已道破霍柔風前世今生。
霍柔風想起适才母親轉述的話,便笑着說道:"并非生而知之,謝九亦有渾沌未開之時,對了,姜大先生應是見過吧。"
"見過,見過",姜伯儒捋着胡子,神情中多了幾分愉悅,又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那年在西子湖畔,老朽曾經見過九娘子。"
"你如何得知那就是我?"霍柔風問道。
她的這句話說得含糊,可是姜伯儒懂得。
"昔年謝氏女帝毒發之時,已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擡,她知大勢已去,便用嘴叼了一條帕子交給親信女官,那帕子便是家祖交給女帝的,也是我姜家信物,女官跟在女帝身邊,自是認識此物,她悄悄出宮,将這方帕子送去給正在城外白雲觀暫居的家祖。"
"可惜女官出宮時便已受傷,奄奄一息時将帕子交給一個小乞丐,讓他送去白雲觀。"
"小乞丐去到白雲觀時,卻洽逢家祖出外雲遊,那小乞丐也是忠義之人,他拿了女官的銀子,便一定要将這方帕子交給家祖。他在白雲觀一等便是十天,十天後家祖歸來,得知此事後便立刻動身,可惜還是晚了。"
"至于家祖如何能在劍拔弩張之時混進紫禁城,我等不得而知,隻是知道家祖見到九容公主時,九容公主已回天乏術,而家祖昔日贈給九容公主的一串水晶卻不知去向。"
"說來也巧,侍候九容公主的人都要去陪葬,那些人哭哭啼啼,先祖三言兩語便讓其中一個粗使宮女交出了那串水晶,據她所說是在樹下撿的,起了貪心便藏了起來,如今公主已死,她也要死了,她覺得此物不祥,又聽先祖問起,便交了出來。"
"先祖看到那串水晶,便松了口氣,将那串水晶連同九容公主的一縷頭發一起悄悄帶出了紫禁城。"
聽到這裏,霍柔風終于知道她臨死之時看到的那雙穿着布鞋的腳是誰的了。
那居然是姜家的人!
"後來呢?"她問道。
"之後家祖便帶着這兩樣物件離開了京城,後來他與家父找到了正在外面遊曆體會民情的安國公世子謝明,并将謝明送去了關外,家祖和家父再次回到族中時,已是五年之後了,那時家祖已年邁,不久便去世了,他老人家臨終前隻有一句遺言,那便是:她會回來的。"
霍柔風怔住,這叫什麽遺言?
她會回來的?一個垂暮老人臨終時說的話,無頭無尾含糊不清,難怪姜伯儒要說那句"果真是九容公主"。
原來在此之前,姜家人并不确定重生之人是九容公主。
"你們也不知道那個她會是九容公主?"霍柔風問道。
姜伯儒微笑:"家父一直跟随在家祖身邊,據他所說當年家祖拿着九容公主的頭發和那串水晶去了一個地方,見過一個人,回來的時候,便隻有那串水晶了。因此,家父也猜測先祖的遺言便是指的九容公主,但我們也不知九容公主何時歸來,又是以何種形式歸來,因此多年來我們家一直在暗中關注謝明那一支,後來謝家後人在洛陽蒙難,而後不久,我們便得知杭州霍沛然就在那個時候去過洛陽,此事雖巧,卻并不能證明什麽,老朽更想打聽的是錦衣衛在洛陽的所做所爲,以此推斷謝家後人是否還能活下來,那畢竟是謝家唯一的骨血。"
"姜家從不欠人情,答應過别人的事,就是這一代辦不到,子孫後代也不辱使命。"
"那些年裏這條手串一直在老朽手中,然而就在那年的西子湖畔,老朽第一次見到霍家小公子時,這條手串忽然精光四射,那光茫與以前并不相同,霍家小公子擡眼看時,剛好看到那道光茫,他吓得驚呼一聲,險些跌入水中!"
"老朽驚詫不已,便派人私下打聽霍家小公子的事情,一問才知那小公子居然是抱養的,而抱養回來的時間剛好也與霍沛然去洛陽時相差無幾。"
"之後老朽多次在霍家附近徘徊,亦曾見過霍家小公子,可惜那隻是個孩子而已。老朽得知霍太太體弱多病,四處求醫問藥,老朽便請人代爲引薦,以遊方道士的名義見到了霍太太。老朽直言不諱,說算得有仙女投胎,并非霍家人,卻爲霍家養。"
"霍太太聞言大驚,打碎了手中杯子,問我如何得知,我便将那串水晶交給她,囑她在此女十四歲時将水晶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聽到此處,霍柔風終于明白了。
養母隻是柔弱婦人,霍老爺雖然未必會将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于她,但是也會告訴她,此兒身世非比常人,爲免惹禍上身,因此才要當成男兒撫養。
忽然被一遊方道士說出仙女投胎的話,養母定然深信不疑,因爲沒有人會知道這孩子是女的,除非這道士說的是真的。
"爲何要在十四歲時把手串交給我?"霍柔風問道。
姜伯儒微笑:"女子十五及笄,從此便已成(防)人,再難憶起往事。這串水晶乃有靈氣之物,若是十四歲仍不能記起前塵,此物當可助力。"
原來如此啊,霍柔風把玩着這串水晶。
可惜這串水晶在她手裏,也隻是一件飾物而已了。
"我是生而知之,三歲以後的生而知之。"霍柔風笑道。
"昔日女帝曾派人請姜家出山,姜家許偌爲幕十載,可惜中途有所變故,耽誤了五年,家祖再去見女帝時,女帝已登基,國泰民安,她便說要把那五年留給她唯一的女兒九容公主。"
霍柔風心如刀割,母親早就告訴過她,要讓表哥繼承皇位,又有将她嫁給表哥之意。可是母親卻把從姜家要來的五年留給了她,而非表哥,可見在母親心裏,最牽挂最放不下的,還是她。
"如今既然謝九娘子記起往事,姜家便當派人在你麾下爲幕五年,以續昔日契約。"
說着,姜伯儒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方白帕,他将小桌上的茶水潑到白帕上,雪白的帕子上便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霍柔風拿起細看,那竟是一張契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