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羽林軍小旗臉色陰沉,接過和尚遞過來的憑信看了看,一句話也沒說,揮揮手,示意放行。
約末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四周漆黑,羽林軍的铠甲在月色下閃爍出冷冷寒光。
又有幾駕騾車駛來,同樣有個穿着僧袍戴着僧帽的和尚從車裏下來,對站在路中的小旗說道:"貧僧是從山西伽南寺來的。"
小旗上下打量着他,冷笑道:"伽南寺的?難道你不知道規矩嗎?天黑以後任何人不許上山!"
和尚陪笑道:"貧僧自是知道規矩的,可是來的路上,出了些狀況,耽誤了時辰,這才來晚了,貧僧也不是頭回來了,軍爺就放放手,讓貧僧等過去吧,免得大師怪罪下來,也連累了軍爺。"
小旗冷哼一聲:"本官是爲朝廷辦事,除非有聖谕,否則任何人都不許上山,你們明天再來吧。"
說到這裏,他揮揮手,立刻便有十幾名羽林軍跑了過來,一字站開,搭弓上箭,十幾隻箭尖指向和尚和他身後的騾車。
和尚無奈,隻好轉身跳上騾車,車輪滾滾,往來時的方向折了回去。
這幾駕騾車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還有些破舊,但是一陣風吹過,這位羽林軍小旗還是聞到了淡淡的脂粉香。
"呸!"直到這些騾車走上上山的石階,越行越遠,小旗才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這群秃驢真是給出家人抹黑,也不怕佛菩薩收了他們。"
一旁的親信連忙用胳膊肘碰碰他,示意他不要說了,今天當值的雖然都是自己人,可是這裏是玉泉山,誰知道周圍有沒有耳目呢。
小旗悻悻地閉上嘴,能在羽林軍裏混上一官半職的,清一色都是勳貴子弟,他雖然是庶子,可也是上了族譜能進祠堂的,他有着勳貴子弟與生俱來的榮譽感。
剛剛知道這些賊秃做的好事時,他回家便禀告了父兄,想通過父兄把這件事告訴禦史,讓禦史在朝上将此事大白天下。
父兄當即便訓斥了他一通,讓他三緘其口。
他心有不甘,回到屋裏越想越氣,便又去找父親,沒想到父親卻喝多了,拉着他的手老淚縱橫,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是報應,是報應啊,弑妻殺女的報應!
他想問問父親是什麽報應,聞訊趕來的大哥就把他推了出去。
他雖然不知道弑妻殺女是怎麽回事,可也猜到父親和大哥是有事瞞着他的,不僅是他,恐怕家裏其他人也是瞞着的。
身爲庶子,他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他不會去問,但他知道,正如父親喝醉後說的話,這皇帝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也正因此,當展驸馬的人找到他時,他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這裏離大路還有約末半裏地,幾駕騾車走在山路上,白天倒也不覺什麽,可是到了夜裏,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便顯得陰森起來。
不遠處傳來幾隻貓頭鷹的啼鳴,凄厲尖銳,騾車裏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和尚便更覺厭煩,他站在車頭上,轉身望向傳出驚叫的騾車,大吼道:"閉嘴!"
他話音方落,就聽身後傳來破空聲,那是羽箭襲來的聲音,可惜他知道得太遲了,他甚至沒能回頭望一眼,便被一箭穿心,從騾車上摔了下來。
十幾條矯健的身影飛快地跑了過來,車把式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這些人一拳打昏,連同從車廂裏探頭詢問的僧人一起,塞進了車廂裏。
幾駕騾車重新上路,隻是趕車的和押車的,全都換了人。
玉淨寺内,滅憂大師端坐下首,他含笑望向坐在上首蓮花座裏的那個人。
那人披散着頭發,身上一件明黃色的僧袍,赤着雙腳,雙手合什,若非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倒也有幾分威嚴之氣。
這時,有年輕貌美的妙齡小尼走進來,在滅憂大師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滅憂大師微笑颔首,對蓮花座上的那人說道:"玉淨,從伽南寺來的女弟子們已經到了,可否讓她們過來?"
玉淨緩緩睜開雙眼,他也不過剛滿三十歲,可是雙眼無神,卻像是早就熬幹了精神。
"她們遠道而來,還是先沐浴更衣吧,朕晚些再見她們便是。"
滅憂大師微笑:"玉淨越發慈悲了,是乃比丘之幸,是乃天下之幸也,善哉善哉。"
說完,他對來報信的女尼道:"去準備準備,玉淨大師明日要親自給她們剃度。"
九名年輕女子魚貫走進一間禅房,說是禅房,裏面卻很華麗。
幔帳低垂,香煙缭繞,紫檀花架上擺着幾盆菊花,都是名種。
幾隻碩大的木盆擺在屋子中央,木盆前各站着兩名青衣女尼,卻都是三四十歲,模樣骠悍。
九名女子怯生生地走過來,帶她們進來的女尼冷聲道:"都把衣裳脫了,師傅們要檢查身子。"
聞言,女子們吓得緊緊抱住自己的手臂,其中一個還啊的叫了出來。
她們都是養在深閨中的閨秀,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也都是正正經經的清白人家,除了自己的娘親和貼身服侍的丫鬟,她們從沒在陌生人面前寬衣解帶,何況還是衆目睽睽之下。
女尼們對這種情況早就司空見慣,爲首的道:"到了這裏,還裝什麽大家閨秀,你們記住,踏進這個屋的一刻起,你們就是娼|妓,剔着光頭的娼|妓!"
一個看上去年紀很小的少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其他幾個也默默抽泣,女尼們不耐煩了,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她們生拉硬拽過來,三下五除二便剝去她們身上的衣裳,剛才還籁籁發抖的少女們,此時就像一顆顆剝殼的熟雞蛋,赤條條地站在木盆前。
她們已經是砧闆上的肉,任人宰割。
在這"遠離塵世"的地方,她們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她們的人生,在她們走進伽南寺的那一刻,便已改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