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汪伯,永豐号的那個霍九,死了沒有?”
女子說的是官話,她的聲音甜美中帶着尖利,話音剛落,客棧大堂裏便驟然安靜下來。
正在吃飯的護衛們放下筷子,他們的手不約而同放在腰際。
雖然霍家早就放出消息,說霍九病入膏肓,但是這種話由霍家自己說出來是一回事,被人明目張膽在大庭廣衆下說出來,則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霍九就在此處。
霍柔風還是默默吃着茶葉蛋,她依舊沒有擡頭。
她聽到汪伯說道:“自是還活着,否則霍家早已傳出消息來了。”
女子笑道:“依我說啊,霍家的氣數也快盡了,偌大的家業無子承繼,本來想要便宜霍九這個養子的,可霍九又是個短命鬼,霍柔雲天大的本事,到了如今,也隻有招贅這一條路可走了,霍家的萬貫家财最終還是要便宜給外人。”
汪伯幹咳兩聲,陪笑道:“既然招贅,那也是霍家的血脈,一樣的,一樣的。”
聞言,女子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尖利,像是從未聽到過這麽可笑的事。
“一樣?這怎能一樣?難道霍家還能與謝家相比,女子也能傳宗接代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霍家的護衛當中,沒有人知道謝家,但是這女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針對霍家,而且她還直呼霍大娘子的閨名。
有幾個護衛坐直了身子,張升平緩緩站了起來,沖着那個說話的女子拱拱手,道:“這位娘子,不瞞你說,此處便是霍家的地方,還請你口下留德。”
女子冷冷一笑,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坐在她對面的一個男子卻也站了起來,對張升平道:“兄台既然這麽說,不知是永豐号的,還是霍家的?”
張升平挺起胸膛,朗聲說道:“在下杭州霍家府上當差。”
那男子轉過身來,目光在大堂裏的衆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到正在低頭吃飯的霍柔風頭上,他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霍家的奴才,難怪。”
奴才二字一出口,護衛們的臉色就變了。
雖然都是當差,但是護衛和家奴是不一樣的,他們沒有賣身契,有些護衛甚至還會去考武舉。
這個男子說張升平是霍家的“奴才”,分明就是在罵人了。
張升平沖着護衛們做個手勢,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他對那男子道:“你們一再語出不善,是想要和咱們兄弟切磋切磋嗎?”
男子哈哈大笑,目光掠過張升平,望向了霍柔風。
“霍九爺,您的病可大好了?”
護衛們呼的一下全都站了起來,呼啦啦走過去,将這幾個人圍在中間。
見狀,那女子格格嬌笑:“霍九,你是想要以多欺少嗎?”
霍柔風終下放下手裏的湯匙,她接過小夜遞上來的香茶,喝了一口,卻沒有咽下,而是漱到一旁的空盂裏,她不緊不慢地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擦了擦嘴,這才擡起眼睑,看向被圍在中間的那幾個人。
幾名護衛側過身去,給霍柔風讓出一條路來,但是霍柔風卻沒有走過來,她甚至沒有站起身來。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名女子,笑了笑,道:“我就是以多欺少了,你能怎麽樣?”
女子微怔,她沒有想到霍九居然大言不慚地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她冷笑道:“霍九爺真想和我們比誰的人多,誰的人少嗎?”
霍柔風輕揚眉角:“聽說這附近的鋪子全都加入了太平會,若問人多人少,當然是你們人多了,有何可比的?”
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了,和她說話的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梳着圓髻,長得很俊俏,鼻頭不夠圓潤,有點兒尖,看上去多了幾分涼薄。
霍柔風又看向那個男子,不好看也不難看,就是大街上常見的人,若非下巴上那顆黃豆大小的黑痣,這個人很難讓人記住。
這就是那個姓談的。
見霍柔風的目光隻在自己臉上掃過,便看向身邊的男人,那女子不悅,她笑道:“霍九,你既然知道我們人多,那麽你猜,若是我們就在這裏把你給宰了,你的謝大哥知不知道呢?”
霍柔風倒是沒有想到,這女子會提起謝思成。
在此之前,她還以爲他們是謝思成的人,可現在看來,雖然這些人都是太平會的,但是也并非謝思成手下。
想到這裏,霍柔風便望向了汪伯,如果這些人不是謝思成的人,那麽汪伯呢?
汪伯一直跟在謝思成身邊,如影随形,如果他并非謝思成的親信,那麽這事情就很蹊跷了。
謝思成是太平會的會首,可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卻并非是他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人,那麽就是來監視他的。
太平會裏,還有比謝思成位置更高的人。
霍柔風立刻便想到傳說中撷文堂的東家,據說是翰林院的緻仕翰林,可是霍輕舟派人調查過,這些年裏,翰林院沒有一位翰林會是撷文堂真正的東家。
此刻她沒有時間深想,冷哼一聲,道:“你東拉西扯,是不敢動手了?”
女子見她沒有順着自己的話說下去,心裏一凜,道:“有何不敢的,你既然不怕,姑奶奶我又何懼。”
說着,她朝着身後一個年青後生使個眼色,那後生立刻從随身的包袱裏掏出一隻碩大的海螺。
當年在甯波時,霍柔風見過太平會的人吹海螺,海螺聲起,一是示威,二是召集會衆。
沒想到太平會從南到北,居然還是沿用了吹海螺的規矩,在北方,沒有人把海螺當喇叭來用。
果然,那後生舉起海螺,吹了起來。
可是他剛剛吹了一聲,一把刀便朝他揮了過來,刀落處,海螺從中間斷開,掉到了地上,而那後生卻毫發無傷。
這隻海螺足有兩隻手掌那麽大,螺殼堅硬,踩上幾腳也不會碎裂,可是卻被鋼刀輕而易舉砍成兩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