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再撩開轎簾時,她發現已經到了大院子。
花三娘曾經在大院子裏賣過魚。
這兩年來,花三娘還像以前一樣,常常會失蹤多日,然後忽然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在雙井胡同住上幾天,幾天後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柔風去廣東之前吩咐過采芹,誰也不要過問花三娘的行蹤,月例照發,衣裳照做,她有何需要能滿足的都滿足,不能滿足的就去問大娘子。
就在霍柔風回來之前,聽采芹說,花三娘已經消失半個月了。
霍柔風早就習慣花三娘的所做所爲,若非恰好走到大院子,她差點兒就不記得了。
她從轎子裏探出頭來,對跟在轎子後面的張亭道:“去看看,她在不在。”
這個“她”是誰,别人或許不知道,張亭肯定清楚。
遠處的一座二層小樓上,穿着竹青色杭綢直裰的男子饒有興緻地轉動着手中的千裏眼,自言自語道:“像,真像!”
站在他身邊的少年容長臉,眉清目秀,他笑着問道:“您看到什麽了?”
男子把千裏眼遞給他,道:“你自己看吧。”
少年接過千裏眼,望眼放去,眼前是熟悉的景色,門可羅雀的大院子,兩駕來采辦蔬果的騾車,對過還有一頂青布小轎。
少年疑惑地把千裏眼還給年輕男子,道:“什麽也沒有看到。”
年輕男子哈哈大笑,道:“小蘇,那你定是沒有眼福了,我看到一個小美人,不但美,而且還很面熟。”
少年不解,問道:“王爺,您什麽時候也有在大街上看女子的習慣了,若是讓王府裏的女眷裏聽到,說不定全都跑到大街上,等着您看呢。”
慶王哈哈大笑,對少年道:“少拿本王打趣,本王怎會如此不堪?你可看到路邊有一頂青布小轎?”
少年道:“看到了。”
慶王道:“本王方才看到那頂轎子裏,有個女子探出頭來。那女子像極了一個人,霍九!”
少年的眉頭微蹙,道:“霍九?”
慶王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千裏眼,他繼續自言自語:“霍九,可惜了。”
一旁的少年嘴角翕翕,想說點什麽,可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慶王似是在可憐霍九的境遇,他歎了口氣,對身邊的少年道:“方才本王看到的隻是個小姑娘而已,但是若非她做女子打扮,本王會以爲那就是霍九。小蘇,等到霍炎回京,你還是去問問他吧。”
被慶王稱做小蘇的少年,便是蘇淺。千裏眼一直都在慶王手中,待到蘇淺去看時,那轎子裏探出的臉龐早已不見了,他無法想像慶王口中的那個像極了霍九的人,究竟長得什麽樣。
但是蘇淺也把該看的全都看到,也記下來了。
他對慶王的話半信半疑,可是慶王說的最後一句話卻很有道理。
慶王讓他去找霍炎打聽消息。
這兩年來,霍炎時常出入雙井胡同,據說霍大公子和霍九有幾分交情。
蘇淺應了,正想轉身,便聽到慶王幽幽地道:“霍九和展懷私交笃厚,展懷出京後,霍九又和霍炎成了知交,按理說,霍炎與展懷即使無仇,也應該有怨,而霍九卻偏偏和他們兩個人全都交情深厚,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巧合。”
蘇淺沒有說話,他拿着一本書,走去了另一端。
慶王又歎了口氣,他想起了展懷,也同時想起了榮王。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皇帝讓展懷繼續追剿,直至割下榮王的項上人頭。
可是出乎意料的卻是展懷,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向朝廷要糧草和銀子。展懷說這些年來,不但糧草不足,就連軍饷也發不下來,在中原時人心歸一,當地富戶主動送糧送銀,可是到了西北,情況就不同了,榮王在西北多年,百姓們隻知榮王卻不知有皇帝,即使現在榮王敗北,西北一帶對官軍依舊充滿敵意,這樣一來,别說是軍饷和糧食,就是遠遠看到,那些老百姓們也會繞開。
歸根結底,展懷的意思就是不給銀子不發兵。
皇帝龍顔大怒,讓戶部和兵部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出五萬擔糧草和三萬兩銀子,可是這些對于平西大軍而言,也隻是杯水車薪。
兩方僵持了半年,最終展懷又上折子,這次換了口氣,不再強硬,而是提出他要班師回朝。
也就是說,榮王不打了。
雖然皇帝萬般不悅,早朝時,禦史們在閣老們面前,也把展懷罵了個狗血噴頭,但是最終結果,展懷還是班師回朝了。
慶王想笑,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朝廷居然被領兵在外的将軍牽着鼻子走,明知不可爲之,最終卻還是拗不過。
他更加想要取笑的是太後和他自己。果真是爲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現在隻想看看,展懷要在城外獻俘,他獻的俘虜究竟會是誰。
這樣一想,方才看到那個酷似霍九的女子之事,慶王反倒不再放在心上。
展懷留下榮王性命,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他想用榮王來牽制皇帝,牽制太後,也牽制慶王。
慶王冷笑:“不愧是閩國公那條老狐狸一手教大的,他自從穩握勝券,展懷就沒有想着要殺死慶王,這招的确是毒。”
霍柔風并不知道被人盯上了,她得知花三娘并沒有在大院了裏賣魚,也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到了晚上,花三娘便回來了。
花三娘一進門便讓丫鬟們去擡了熱水過來,她足足洗了兩個時辰,才換了身柔軟的衣裳,懶洋洋地來見霍柔風。
霍柔風目光炯炯望着花三娘,良久,才問道:“我想查查謝思成這個人,你願意吧?”
花三娘頭眸光閃動,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應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