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們都以爲,父親說的是“小風”。
原來不是,那是楓葉的楓,是他們的生身父母給她取的名字。
他們兩個人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兩個霍家究竟有何關系,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兩個霍家之間最大的關聯,便是他們兩個人。
霍輕舟轉過身來,他的眸子幽黑,深不見底。
“霍九就是小楓,她是我的胞妹,我們兄妹二人,一個養在京城的霍家,另一個則去了杭州霍家,對嗎?”
霍江嘴邊依然挂着那抹苦笑:“原來你已經知道她是女子了。”
霍輕舟自嘲地笑了,他不知道是要感謝自己慧眼獨具,還是要感謝展懷綁走了他。
如果不是被展懷綁走,霍九于他隻是個一面之緣的小孩子,如果不是他留意到展懷隔着衣袖才敢牽住霍九小手的細節,他也不會想到霍九是女子。
“我們究竟姓什麽?”霍輕舟終于想起這個問題,他問道,“我們的親生父親姓甚名誰,他們是過世了嗎?爲什麽要把我們送人?”
霍江道:“你們的父親姓高,名清輝,他和謝紅琳算是遠房表兄妹,但是你們是随母姓,都是姓謝,以後你或者小楓有了兒子,選一人繼承高家香火。”
霍輕舟一怔,又問:“我父親是入贅的?”
霍江搖頭:“謝家是君,高家爲臣,有何入贅之說?高家是關外巨匪,被朝廷剿殺多年,高清輝和謝紅琳最終戰敗,遠走他方,那時你還小,他們怕你吃苦,把你交給忠仆福伯,我遇到你們時,福伯正被人追殺,你就這樣來到了霍家,後來高清輝和謝紅琳千辛萬苦回來,就是想要把你接走,可惜......被奸人所害,高清輝......戰死。”
說到這裏時,霍江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垂下頭,不敢去看霍輕舟,雖然明知當年的往事霍炎不會知曉,可是他仍然不敢,他怕在霍炎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不堪。
霍炎和高清輝太像了,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情,霍炎都像是另一個高清輝。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意氣風發的白衣少年。
這麽多年,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會想起高清輝,想到高清輝,便會想起謝紅琳,那抹漸行漸遠的紅影,是他心中永遠的愧疚。
霍炎漸漸長大,越來越像高清輝,每當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霍江便想遠遠避開,躲到一個沒有人能夠找到他的地方,蝼蟻般活着。
“我的父親不在了?那我娘呢?我是說我的生母?”霍輕舟喃喃地問道。
這一切來得太快,對于他的生身父母,霍輕舟還沒有特别的情感,他甚至來不及細想,他隻想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他來的那個地方,他的親人們可否還在。
“那時謝紅琳臨盆在即,她獨自住在洛陽德福胡同謝家老宅,小楓便是在那裏出生的。那時謝家雖然隻有她一人了,但是祖産豐厚,如果不是被奸人恰好遇到......她能夠平平安安把小楓撫養成人,可惜......錦衣衛夜襲了德福胡同,她隻好帶着小楓又去了謝家另一處地方,輾轉之間,她染上了疫症,說來也怪,小楓雖然隻有幾個月,卻安然無恙,那時疫症無藥可治,她病入膏荒,而福伯年事已高,又是一身傷病,杭州的霍沛然早年與我一起去過關外,并且蒙她恩惠,才在高清輝手中撿回一命,在此之前,霍沛然不知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知悉她在洛陽,那時霍沛然已經富甲一方,他千裏迢迢來到洛陽,原是想報當年之恩,卻恰逢謝紅琳托孤之時,他抱走了小楓。”
直到此時,霍輕舟才感覺到痛楚,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霍輕舟揉揉眼睛,手上一片潮濕。
他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哭過了,可是現在他很想哭,爲了從未見過的父親和母親。他想起了很多事,他想起那個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姨姨,他還記得叫燕娘的女子讓他吃一顆松子糖。
燕娘說,松子是她家小姐和表少爺從關外帶來的,得知他要來,她家小姐連夜做出來的。
他的父母是遠房表兄妹,燕娘口中的小姐便是母親謝紅琳,而表少爺就是他的父親高清輝。
原來那個時候,父親剛剛亡故不久,而母親腹中的便是小風。
他記事很早,那天他在門外偷聽,他聽到母親和那個姨姨在說話,隻是那時他并不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麽意思,不是他聽不懂,而是他并沒有往自己身上想。
父親是爲了來接他,才遇到伏擊,最終戰死。
他想像不出那一役的慘烈,他的父親,遠走他鄉多年,千辛萬苦才保住性命,可是卻爲了他而慘死。
如果他們沒有來接他,是不是就不會回來,可以帶着小風一起生活,遠遠避開這一切。
如果不是這樣,母親就不會獨自一個人生下小風,又被錦衣衛追殺,最終染上疫症。
“那霍思謹是怎麽回事?我聽說霍老爺同時抱回兩個女孩兒。”霍輕舟問道。
霍江臉色大變,即便是剛才述說往事的時候,他也是雲淡風輕,可是當霍思謹三個字從霍輕舟口中說出時,他面如死灰。
他的嘴唇微微抖動,好一會兒,才說出幾個字來:“她和你們沒有關系。”
霍輕舟松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爲小風身份特殊,霍老爺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女娃娃,就是爲了遮人耳目,保住小風。
關于霍思謹的事,霍輕舟懶得再問,對他而言,還有一件事至爲重要:“我娘呢,我是說我的生母,那場疫症她......她和我爹,都葬在哪裏?”
霍江搖搖頭:“霍沛然離開洛陽之前,讓人給我送去一封書信,我看到信後,便立刻動身來到洛陽,可惜我找遍洛陽城裏城外,也沒有找到謝紅琳和福伯的蹤迹,據說謝紅琳時日無多,想來已經不在人世了,隻是不知福伯把她葬在哪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