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嬷嬷是霍柔風的乳娘,早在六七年前便出府了,王二家的雖然是弄堂裏一等一的長舌婦,可她才嫁過來三四年,連左嬷嬷是誰都不知道。
王二家的便來問采芹娘,采芹娘覺得不妥,就讓采芹把這件事告訴了霍柔風。
霍柔風讓采芹娘留意那個張二哥,可是從那以後,張二哥再也沒有來過。
後來霍家從杭州搬到京城,霍柔風漸漸把這件事給抛到九霄雲外了。
現在聽采芹娘提起,她才猛的想起的确有過這麽一回事。
“那個貨郎又來了?”她問道。
采芹娘搖搖頭:“他沒來弄堂,是奴婢在别處見到他了。奴婢一家子聽說主子給采芹把親事定下來了,高興得不成,雖說采芹有福氣,嫁妝不用奴婢操心,可畢竟是自家閨秀,當爹娘的總要給她準備一點兒,多多少少也是心意。奴婢就去銀樓,想給采芹打副頭面。”
“剛好六福樓有折扣,奴婢便去了六福樓,奴婢是和鄰居的劉嬸子一起去了,我們兩個隻顧着說話,也沒有看路,奴婢在六福樓門口和一個人撞個滿懷。奴婢不會認錯,那人就是張二哥,弄堂裏人多,他不一定認識奴婢,可奴婢卻記得清清楚楚,他臉上有個不大的小痦子,奴婢一眼就認出來了。”
“雖說過了一年,可奴婢牢牢記得九爺交待的事情,也沒有心思再去打頭面,和劉嬸子說了一聲,便悄悄跟在張二哥後面。”
“張二哥可不再是貨郎打扮了,他穿得斯斯文文,他本來就像個讀過書的,這麽一打扮,說他是讀書人也有人相信。”
“他興沖沖的,手裏還拿着個布包,奴婢見那布包四四方方,看那形狀和大小,像是裝着六福樓放首飾的匣子。奴婢起先還以爲他是給自家娘子打了頭面,可是跟着跟着,就發現不是這麽回事,他去的地方是香坊街。九爺或許也聽說過香坊街是什麽地方吧,好在奴婢上了歲數,若是小姑娘,可還真不好意思再跟着他了。”
霍柔風在杭州長大,她對杭州很熟悉。香坊街上都是小院子,所謂小院子,便是男人在外面給外室住的地方。
香坊街上住的人家,十之八、九都是外宅。
這些做外室的女子,有的是青|樓楚館裏贖身出來的姑娘,也有些從小養大的揚州瘦馬,還有的則是來曆不明,卻看上去像正經人家出身的。
總之,若是聽說誰家男人最近常去香坊街,那一準兒是在那裏養了外室。
霍柔風問道:“這個貨郎在香坊街上置了小院子?或者是他發現你在跟着他,故意引你去這個地方?”
采芹娘道:“起先奴婢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他到一家門口,敲了門,便有老媽子給開門讓他進去,那老媽子還四下裏張望一番,才又把門關上。”
“奴婢回家以後,越想越覺得奇怪,就讓小虎子去香坊街那戶人家附近盯着。”
小虎子是采芹的弟弟,前兩年采芹求過霍大娘子,讓弟弟滿了十二歲,便到永豐号的鋪子裏學做生意,因此小虎子沒像别的家生子一樣,早早進府當差,他上了學堂,跟着先生讀書認字,爲去學生意做準備。
小虎子按照采芹娘的描述,在香坊街又見到了張二哥,他幾乎每隔一天便去那家小院子,一待就是一兩個時辰,有時直到掌燈時分還沒走,顯然是留下過夜了。
采芹娘在大戶人家當過差,又整日和市井婦人們混在一起,這種事情聽得多了,于是猜到張二哥定然在杭州城裏還有妻兒,張二哥自稱是蕭山人,若是他的妻兒都在蕭山,他也不用每隔一天才去香坊街了,大可以平時就住在那裏。
采芹娘對九爺交待的事情不敢含糊,如今雖然找到了張二哥,可九爺卻遠在京城,她想來想去,和采芹爹商量了,又找了娘家兩個弟媳幫忙,居然把張二哥養的那個外室給打聽出來了。
那女子卻并非出身煙花,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張二哥真的是蕭山人,他識文斷字也會算帳,隔三差五到那女子家裏去做帳,一來二去,就和那女子好上了。
他已有妻兒,那女子家裏斷不會讓女兒做妾,無奈,兩人便私奔到杭州來,女子家裏并不知道女兒是和他私奔的,也就沒有查到他的頭上。
他很小心,悄悄把女子養在香坊街,又把妻兒也接到杭州,裏外兩個家都在杭州城裏安頓下來。
他算得一手好帳,平日給五六家鋪子做帳,收入很是豐厚,每月拿回家裏的銀子不少,因此,他的妻子并沒有發現他有外室的事。
霍柔風聽到這裏,一臉不屑,對采芹娘道:“就這個?這男人養不養外室和爺有關系嗎?”
采芹娘忙道:“奴婢的弟媳認識香坊街上一戶人家的老媽子,一來二去,沒過幾天,就從張二哥外室的老媽子口中得知,這張二哥,不對,他叫張青俊,這個張青俊拐了良家女子,其實還是害怕的,于是他悄悄入了太平會,他是太平會的人。”
“啊,太平會的人?”霍柔風吃了一驚。
她從小長在商賈之家,時常出入商會,她知道這些擅長做帳的人,在哪裏都搶手,尤其是像張青俊這樣的,同時給多個鋪子做帳的,大多都是小有名氣,若非有拐帶良家子這個把柄,張青俊也不用投靠太平會。
他是擔心被那女子的娘家發現,然後告到官府吧。
采芹娘說,他們得知張青俊是太平會的人,便不敢再打聽了,次日便動身來京城,要把這件事告知九爺,讓九爺定奪。
太平會在江南名氣很大,大到就連目不識丁的婦孺也知曉,因此,聽說打聽的人是太平會的,采芹娘和她的兩個弟媳全都給吓壞了。
打發走采芹娘,霍柔風臉上一片冰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