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嬷嬷不但擅長女紅和廚藝,她還能讀書寫字,更畫得一手好丹青。
小時候,閻嬷嬷不隻一次用手指戳着霍思謹的額頭,訓斥道:“早知你這樣笨,我是不會來的。”
閻嬷嬷又在嫌她笨了吧......
霍思謹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
“閻嬷嬷,您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離開庵堂,好不容易才回到府裏,這些日子,我已經很努力了,您也看到了,如今在府裏就連祖母身邊的人也要對我客客氣氣,假以時日,我一定能夠在大哥成親之前執掌中饋......”
“夠了!”沒等霍思謹把話說完,閻嬷嬷便冷冷地打斷了她,“你怎麽這般糊塗,你在槐樹胡同掌管中饋?那有何用?不論大老爺是否續弦,也不論大公子娶的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這個家裏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能擁有的,隻有一個體體面面的出身而已,難道你還想一輩子不嫁,留在娘家嗎?你倒是想得美,大公子會容得下你?”
霍思謹心裏一動,就像是緊閉的窗子悄悄打開一條縫,而她,急切地想從那條窗縫裏看到更多的東西。
若是幾個月之前,她是絕對不敢問閻嬷嬷的,可是現在,她已經學乖了。
“嬷嬷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和大哥是一母同胞,大哥怎會容不下我呢,即使以後有了嫂嫂,我也是他唯一的同胞妹妹。”霍思謹假裝不悅,口氣裏多了幾分埋怨。
她的心怦怦直跳,眼睛看着閻嬷嬷的手,生怕那根骨結分明的手指又戳向她的額頭。
她還從來沒有這樣和閻嬷嬷講過話,閻嬷嬷微怔,怒道:“大小姐,你這倒是在指責我嗎?老婆子一心一意爲你着想,你反到認爲我是在挑撥你們兄妹關系?笑話,霍大公子何許樣人,你還看不出來嗎?他看你的眼神裏,有一絲一毫把你當成胞妹的嗎?依我看,十有八、九,他是把你當成外室女了,而他的生母霍大夫人,恰好又是在你出生後不久過世的,你那位文采風|流的大哥,一定是認準了,就是因爲你的出生,才把他的生母心神俱焚,一命嗚乎的。“
“若你是霍炎,你還會心疼這個妹妹嗎?”
“不但不會心疼,甚至還想把她撕碎千刀萬剮吧。”
“再或者,尋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人家,把你遠遠嫁了,永生不讓你再踏進娘家半步。”
“如此看來,讓你嫁到閩國公府做小兒媳,還真是擡舉你了。”
閻嬷嬷還在繼續說着,霍思謹卻已如墜冰窟。
果然,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其實她根本不是大夫人所出,而是父親不知從哪裏抱回來的外室女。
霍炎比她年長幾歲,那時應已記事,所以他是知道的,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胞妹。
父親之所以要把她養到庵堂,遠離京城,也是因爲她的身份難以啓齒,擔心影響到他的聲譽。
而閻嬷嬷身後的那個人,卻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讓父親終于答應把她接回京城。
霍思謹全身顫抖,閻嬷嬷還在說着什麽,可是她什麽也聽不到了,她的耳畔陣陣轟鳴,眼前一黑,身子便軟綿綿地歪倒在炕上。
等她醒過來時,她還坐在原來的地方,隻是身邊放了兩隻碩大的迎枕,她便是靠在大迎枕上。
屋子裏依然隻有她和閻嬷嬷兩個人,她聞到鼻端還有殘留的薄荷味道,這是閻嬷嬷随身帶着的那隻鼻煙兒。
“小姐,醒過來了?你這動不動就要暈過去的毛病可要不得,你真當自己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了嗎?這種嬌貴毛病,可不是你能有的。”
閻嬷嬷的聲音裏滿是嘲諷,霍思謹仔細回想着剛才的一切,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我是不是還有一個哥哥,和我......和我是一母所出?”她輕聲問道,連她也佩服自己竟然能夠心平氣和問出這個問題。
閻嬷嬷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她沒有想到霍思謹會有此一問。
“老婆子隻是教習嬷嬷,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小姐,你可真是糊塗,霍家從上到下,誰也不知道的事兒,我一個當嬷嬷的,怎會知曉?我若是真的知曉了什麽,恐怕早就不能坐在這裏和你說話了。你先前的那位乳娘,不是早就不知去向了嗎?”
“什麽?乳娘不是被她弟弟接回家了嗎?難道她......”霍思謹大吃一驚,比起閻嬷嬷,乳娘對她是很溫柔的。
“老婆子就不知道了,誰知道她去哪裏了呢,但肯定不會是跟着弟弟回娘家了。所以,小姐啊,老婆子不是吓你,有的事不該你知道的,你就不要打聽。你隻要記住,你是霍家的小姐就行了,有了這個身份,别說是高門大戶,你就是嫁給王孫公子都行。隻是如今怕是沒有那麽容易了,你和展家的親事,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除的。”閻嬷嬷道。
“不,不,嬷嬷,你有辦法的,不要讓我嫁進閩國公府,不要!”
霍思謹強撐着站起身來,走到閻嬷嬷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閻嬷嬷吓了一跳,可她很快便坦然了,淡淡地說道:“老婆子隻是低三下四的人,受不起你這一禮,你快起來吧,我之所以去無錫,又從無錫跟着你來到京城,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你這一跪,對我沒有用,我若能幫你,自是幫你,若是不能,你就是跪穿了青石磚,也終是沒有用。”
霍思謹忽然笑了,方才的凄惶一掃而光,她跪在閻嬷嬷面前,道:“那就請閻嬷嬷轉告讓你來教我的那個人,就說大恩大德,思謹不勝感激。”
她臉上的笑容攸的收起,正色道:“我不想再回到庵堂裏,也不想一輩子被人踩到腳底下,隻要你們能夠幫我,以後讓我做什麽都行,我霍思謹決不食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