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正像霍柔風猜的那樣,原本要在燈會上賣的花燈,這會兒都擺到燈市大街上了,除了街邊原有的店鋪,還多了很多擺攤的,清一色賣的都是花燈。
這種賣花燈的,自是沒有在燈會上一邊猜燈謎一邊挑花燈的樂趣。可還是有很多逛街的人,大多都是爹娘帶着孩子,或者是家丁陪着小少爺。
霍柔風本來隻是想在這條街上走一走,可是看到琳琅滿目的花燈,她頓時來了興趣,讓馬車停到竹器鋪門口,自己帶着人去買花燈。
沒有幾步,她便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叫她:“霍九,霍九!”
霍柔風回過頭去,便看到黃顯俊和蘆瑜一人手裏舉着一根尺長的大糖葫蘆,朝她跑了過來,十幾二十個小厮護院在後面追着。
“你們兩個出來玩怎麽沒有叫上我?”霍柔風問道。
黃顯俊順手把自己手裏的大糖葫蘆遞給她:“剛買的,我還沒吃呢,給你。”
霍柔風笑嘻嘻地接過來,咬了一口。
黃顯俊道:“将軍夫人今天從宮裏出來,說太後娘娘看着心情很好,便想采辦幾盞上好的花燈,明天送進宮裏,我就把這差事攬了過來,這個混吃混喝的死乞白咧要跟着,我們就過來了。”
黃顯俊口中的将軍夫人便是他的表舅媽,鎮國将軍沈繼光的夫人,今年取消燈會是皇帝同意的,宮裏自是也少了往年的熱鬧,宗室們全都小心翼翼,若不是看到太後心情好,鎮國将軍夫人也不敢貿然往宮裏送花燈。
“原來是這樣啊......”霍柔風啃着冰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道,心裏卻在嘀咕,正月裏宗室女眷往宮裏去得勤,鎮國将軍夫人進宮也是正常,太後今天也見了霍思謹,難道是見過霍思謹之後心情才好起來的?
“後宮裏添丁了嗎?”霍柔風問道。
黃顯俊摸摸大腦袋,道:“添丁?這個我倒是沒有聽說啊。”
黃家都沒有聽說的事情,那就是還沒有發生。
“不是添丁抱孫子,還有啥事兒能讓太後高興啊,莫非是天子又要選美人了?”霍柔風眨着大眼睛問道。
“選美人?天子都要......”黃顯俊忽然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天子整日價說要出家,就是想要選美人也不能大張旗鼓啊,讓菩薩知曉了會說他沒有誠意。”
“哈哈哈”,霍柔風大笑起來,街上喧鬧,她的笑聲倒也沒有引人注意,“那他幹脆把皇後啊嫔妃啊全都休了多好,那樣才有誠意。”
一旁的蘆瑜聽得直皺眉,連忙對兩個說道:“你們兩個别瞎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黃顯俊立刻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我的隔牆就是你,那一定是你告密。”
蘆瑜聞言便掄起拳頭,霍柔風忙道:“好了好了,說正事吧,黃大頭,好好的上元節,宮裏宮外死氣沉沉的,太後還能高興起來?”
黃顯俊又壓低聲音說道:“我大表哥也是這樣問的,将軍夫人說太後今天見了霍家小姐,就是霍江的嫡女,霍輕舟的妹子,興許是那位霍小姐對了太後的心思,将軍夫人聽說,太後想給霍小姐賜婚呢。”
“賜婚?”霍柔風吃了一驚,這倒是好,她本來還想到槐樹胡同附近打聽打聽,沒想到走到燈市大街就知道了,這樣的消息,别說是槐樹胡同,就是到了霍家也不一定能夠打聽出來,黃大頭真是個寶貝。
“對,就是賜婚,聽将軍夫人說,太後已經好多年沒有給人賜婚了,這次也是因爲去年不太平,這才想要做冰人沾沾喜氣。”黃顯俊說道。
霍思謹是二品大員之女,太後自是不能說賜婚便賜婚,這親事是要先征得雙方長輩認可,說是賜婚,實則就是做媒。待到兩家全都同意了,然後太後再給賜婚,成親的時候再賜福祿壽三魁星擺到嫁妝的第一擡,兩家人全都體面。
霍江雖然貴爲二品大員,又有狀元的名頭,可是霍家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敗落,直到最近這二十多年才重又興旺,但是家中人丁單薄,嫡支也隻有現在槐樹胡同的東西兩府,論起家世,霍家也隻能算是官宦之家,二三流的門第。
且,霍思謹還是喪母之女,又在庵堂多年,京城裏都是人精,一看就能知道霍思謹在娘家并不受寵,加之霍江如今又沒有實權,霍思謹憑着她在京城裏積攢的閨譽,頂多能夠嫁個同樣的官宦之家,想要嫁入真正的名門世家做長媳,那不太可能。長媳都是日後要做當家主母的,像霍思謹這樣沒有生母教導,自幼長在庵堂,不谙管家掌事的閨閣女子,不符合大家族爲長子擇媳的标準,自是不被考慮。
也就是說,霍思謹的親事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然而,如果有太後出面爲她做媒,情況便就不同了。
霍柔風問道:“男方是哪一家,宗室嗎?”
霍思謹若是嫁給宗室,倒也合适,霍江位高卻無權,和他做親家,隻有體面卻沒有仰仗,這也是那些遠離皇位的宗室們最常見的聯姻方式。
黃顯俊搖頭:“這個沒聽将軍夫人說起,想來她也是不知道,否則一定會對大表哥說的,不過依我來猜,說不定是慶王爺。”
“慶王?”霍柔風瞪大眼睛,“慶王府裏有五六個姬妾,霍思謹若是嫁過去,豈不是一進門就要面對一堆煩心事?”
說到這裏,霍柔風腦海裏閃過一個影子,謝思成。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春日,迤逦的石階上,一個少年從竹林裏走出來,望着漸行漸遠的小轎,憂傷地吹起一曲“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