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微笑:“我的這位皇嫂是有些本事的,可惜娘家終歸是要拖後腿的。”
太後歎了口氣:“當年就是因爲王家門第不高,哀家才屬意立她爲後,唉,哀家還是走眼了。”
小錘落到太後的腿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太後享受地長舒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望着太後鬓邊的點點銀星,慶王心裏感慨,自從三哥興兵以後,母後一天比一天憔悴,曾經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的趙太後,終究是老了。
“母後,展家的事情,您看......”他輕聲問道。
太後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看呢?”
慶王微笑:“展家恐怕是要請罰。”
“請罰?你說說看。”這一次,太後終于緩緩睜開雙眼,一雙鳳目精光四射,哪裏有半分倦意。
陽光透過琉璃窗子照進來,明亮耀眼,在慶王的頭頂上形成一個光暈,讓他的整個人都似生出光輝。他剛剛二十出頭,容貌是幾兄弟中最好的,眉宇間與生俱來的清貴之氣,是在龍椅上坐了十幾年的皇帝所沒有的。
太後看着自己的小兒子,隻覺賞心悅目,五個子女之中,慶王是長得最像她的,就連長公主也因爲太過娟秀,少了幾分她的神清氣朗。
慶王輕聲說道:“按理,展懷此罪當斬,二皇兄怕是巴不得想要了他的性命呢,好在他身邊還有幾個明白人,至少皇後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的。可是不殺展懷,他又委實憋氣,這便有了斥責展愉的事情,說來說去,二皇兄也隻是想要發洩一下心中郁結之心罷了。”
他沒有像平素裏那樣稱呼天子爲“皇兄”,而是像當年一樣,在“皇兄”前面加了一個“二”字,這讓太後的心像是被鋼針猛的紮了一下,不是很痛,卻觸動了最敏感的地方。
慶王不是隻有龍椅上的那位皇兄,他還有一位三皇兄,太後十月懷胎的三皇子!爲了避嫌,榮王小小年紀便就藩了,封地遠在陝西,太後還記得,榮王臨走的前一日,跪在她面前不哭不鬧,隻是大睜着眼睛望着她,似是在怪她狠心。
老三是四個兒子當中武功最好的,小小年紀便練就了一手好箭法,武功師傅常常誇獎他,先帝曾經對他說:“現在學武功,過兩年便學兵法,長大後你若是能統領三軍,父皇便封你做大将軍王。”
先帝當時說的是“大将軍王”,隻是“王”,而非别的。
先帝最重長幼序齒,雖然老三優秀,可是他從未想過要讓老三承繼皇位,隻要老三上面還有兄長,無論他有多麽出色,這個皇位也與他無緣,他終究隻是王。
可是她還是狠心地把老三送去了千裏之外的陝西。
即管老三當時不懂,但是她知道以老三的聰明,長大以後一定能夠理解她的。
隻有把老三遠遠送走,才能讓皇帝放下對老三的戒心,才能保全老三。
機關算盡太聰明,可是她還是算漏了一招。
她忘記她的老三是個從小便展現出雄心偉略的人,他漸漸長大,從離鄉背井孤苦無依的小王爺,變成門客如雲,盤踞一方的貴胄。
所以,老三反了,他要拿回他應有的東西,他要來搶父皇留下的那把椅子。
不知不覺之間,太後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淚光,慶王的聲音依舊溫柔而清晰:“二皇兄不能殺展懷,無非是還沒有實力扳倒展家而已。不過他終究也是動過展家的人了,他連閩國公都敢動,更何況是展懷那麽一個小孩子。無非是身邊的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二皇兄才暫時壓下殺展懷的心思而已。”
衆所周知,閩國公在福建遇刺,京城裏對于這是誰幹的,都有猜測,或許也有人猜出來了,隻是不敢說而已。
太後和慶王卻是早就心知肚明,早在福建的奏折到達内閣之前,皇帝便已知曉了這件事情。
即使閩國公剛剛出事,便派人進京也來不及。但是,始作俑者卻會在第一時間便知道。
“那麽,依你來看,展家這一次铤而走險,又是走的什麽棋呢?”太後問道。
慶王道:“母後,您也和閩國公打過交道,以他的行事作風,會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且,還是讓自己的嫡子來做?”
太後搖搖頭:“不會,别看展家是武将,可若真是一介武夫,展家又怎能支撐百年而屹立不倒,展毅行事穩妥,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最近在京城發生的這些事情,不是展毅的行事風格。”
“那麽世子展忱呢,孩兒隻見過他一面,對他不甚了解。”慶王說道。
太後笑了:“胡鬧,明明是哀家讓你來說,你卻又問到哀家頭上,哀家不說了,聽你來說。再說,你若是連展忱都不了解,倒是讓哀家失望了。”
慶王噗哧笑了出來,道:“母後,孩兒沒有藏着掖着,對展忱确實了解不多,不過,孩兒卻也覺得,這件事也不是展忱的手筆。據說展忱大有乃父之風,既是像閩國公,那就不會做出這些事來。依孩兒來看,這行事之人如同一把利刃,刀刀見骨,穩準狠。可是卻又委實太過冒失,倒是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所爲,又怎會是展忱能做出來的?”
“初出茅廬,那不就是展懷嗎?說起來,哀家還真是沒有見過展懷,他的年紀太小了,沒能像兄長們那樣随着父親進京。哀家倒是想要見見這頭小老虎,看看這個小家夥的膽子究竟有多大。”太後撫摸着手上的指甲套,眼睛裏的淚光已經散去,換上了一片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