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懷自幼在福建長大,除了福建的人,他唯一的朋友隻有霍九。
那天霍九到公主府時,展愉還有些奇怪,展懷是怎麽和霍九玩到一起的。
霍九不是善茬,小小年紀說話很是犀利,字字句句都在指他沒有顧及兄弟情誼。
之前他便聽說過霍九在功德殿上說動在場的人踴躍捐款,名義是爲了朝廷出力,實則是幫着霍家渡過了難關。
就連芳儀長公主和慶王爺也站出來幫他說話。
因此,初見霍九,展愉便沒有因爲年齡而輕視他,相反,他對霍九印像極深。
展懷口中的那個“她”,難道是霍九?
霍九是女孩兒?
人就是這樣,有些事情若是不去想,倒也不覺什麽,一旦想了,那便立刻能發現很多疑點。
比如展愉想起霍九雖然一舉一動都是少年模樣,但是一舉一動一颦一笑卻帶着幾分嬌氣,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是一個被養在女眷身邊的孩子,因此少了陽剛之氣。
再則,霍九若真是男子,未免太過刁鑽了,但若他是女兒家,便又恰到好處。
最重要的是,霍九今年十一二歲的年紀,家裏隻有一個姐姐,衆所周知,霍九是霍家唯一的男丁,萬千寵愛于一身,這也和展懷所說的非常吻合。
展懷過了年也還沒到十六歲,仍然是在十五歲上,和霍九隻相差三四歲,兩人年紀相當,隻是霍九還未及笄而已,但是一般人家的女兒也都是十二三歲開始議親,待到過完大定小定,也要一兩年的時間,那時剛好及笄,及笄禮一過,多剛一年,少則幾個月,便風風光光嫁出去了。
“老五,那位姑娘是霍九?”展愉問道,自家兄弟,沒有什麽不能問的,展懷若是不想說,今天也不會對兄長說這麽多了,顯然是在心裏憋悶久了,又無人傾訴,他和霍九雖然交好,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說,霍九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加之霍家不知爲何,會把霍九當成男子養大,這個霍九恐怕真如展懷所說,從心裏把自己當成男的了。
意料之中的,展懷點點頭:“我初見小九時,還曾經嘲笑她娘娘腔,她泅水都要讓婆子抱着,她的丫鬟看到我就瞪珠子,那時我還以爲她是被嬌養太過,後來我在萬華寺時,偶然得知霍老爺隻有兩個女兒,幼女的名字和小九剛好對上,或許是因爲霍家二房無子,霍老爺擔心以後家産被族中奪走,才把小九自幼當男子養着,唉,二哥,我現在都擔心,霍大姑娘會一直讓小九當男人,以後給她娶妻,再過繼個兒子繼承香火,那可如何是好?”
初時,展愉還在笑,這兩個小家夥也是太有趣了,尤其是老五,居然還嫌棄人家泅水時讓婆子抱着,可是聽着聽着,展愉唇邊的笑容便漸漸斂去,對啊,霍家爲何要把霍九當男子養大?
據他所知,霍九是養子,據說是當年霍老爺從外面抱回的孩子,既然是想找個兒子繼承香火,爲何不再收養一個兒子,沒有必要讓本是女兒身的霍九女扮男裝這麽多年吧。
霍沛然在世時有江南小财神之稱,但凡是生意做得好的人,頭腦和手腕肯定不簡單,這樣的一個人,爲何會做出如此掩耳盜鈴之事?
再說,霍九總會一天天長大,如今是十一二歲,還能勉強說是男人,可是再過兩三年,身形漸漸顯露出來,還怎麽裝下去?到了那個時候,霍家豈非成了笑柄?
而且杭州霍家雖然隻是商戶,卻是當地大族,霍九隐瞞性别的事一旦抖出來,霍家族裏便會第一個不答應,霍大姑娘想要把這件事壓下去,可不是幾萬兩銀子就能了事的,說不定還要搭上霍家一半家産。
更麻煩的事,霍九如今已經不是白身,她是禦賜的從七品,雖然是個芝麻綠豆官,霍家不在乎俸祿,卻不會不在乎這個身份。可是如果霍九的身份公諸于衆,霍家面臨的不隻是嘲笑,還有欺君之罪!
這個罪名太大,可不是小小的霍家可以承受的,霍家再有錢,面對這麽大的罪名也隻能無力視之。
想到這裏,展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展懷喜歡上的,是個大麻煩。
若是以前可能還有回旋之地,可是就在霍九被禦賜官身的那一天起,霍家已經再也不能回頭了。
除非就像展懷所說,霍大娘子給霍九娶妻生子,再找個名目,假裝霍九生病,從此不讓霍九再出來見人,這個秘密才能永遠長埋下去。
即使如此,也有很多的不可預見,誰也不知道在之後的漫長歲月裏還會不會有其它的事情發生,總之,除非霍九死遁,否則這都是一個炮仗,随時都能被點燃。
“老五,這件事父親和母親知曉嗎?”展愉沉聲問道。
展懷道:“父親是否知曉我不清楚,母親是我親口告訴她的,隻是沒有告訴她小九的身份而已,我如果不說出來,家裏便要給我議親,除了小九,我誰也不想娶。”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霍九已經是禦賜的官身,她曾蒙太後召見,芳儀長公主和慶王爺都曾見過她,且,霍家和慶王爺一起做生意的事情,你不會沒有耳聞吧。現在不是霍家肯不肯讓霍九恢複身份這麽簡單,還有朝廷,還有皇帝,你想過嗎?一旦霍九被扣以欺君之罪,你們還有沒有将來?”
展愉的聲音越來越嚴厲,方才那個溫柔如春的二哥已經不存在了,這一刻,他是幼承庭訓的展二公子。
展懷背脊挺得筆直,少年的他還略顯單薄,但是卻從頭到腳朝氣勃勃。
他朗聲說道:“二哥,我在萬華寺得知小九是女子時,我并沒有吃驚,隻是開心,特别特别的開心,初時我自己并不明白,我爲何會如此開心,直到我去了杭州,見到小九,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