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當年展懷剛出生的時候,那時他已經十來歲了,聽說母親又給他們生了一個小弟弟,便拉着大哥一起跑到母親的院子去看小弟弟。
可是他們剛進院子,便看到丫鬟婆子個個面如土色,他們正在奇怪,便聽到屋裏傳來砰砰的聲音,接着便聽到母親的哭聲。
他們跑進去一看,見剛剛生完孩子的母親正在摔打東西,邊哭邊摔,父親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被奉若神明的父親這般局促。
後來他們才知道,母親一直盼着能生個女兒,爲此她還準備了很多小女娃娃的衣裳,就連襁褓也是繡着富貴牡丹的。
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千呼萬喚才盼出來的老五,不但又是個兒子,而且比前面四個個子都大,就像母親說的:“這個大個子,想讓他穿花衣裳扮小姑娘都不行。”
那時他和大哥很擔心,母親會不會不理小弟弟,或者把小弟弟扔出去?
不久他們就知道了,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爲他們再次看到小弟弟時,母親剛給小弟弟喂過奶,她用纖長的手指點着小弟弟的鼻子,道:“臭小子,你可聽好了,一定要給娘引個妹妹出來。”
說完,還在小弟弟左右兩頰各親一口,對當時已經成親的大哥說道:“讓你媳婦加把力,給娘生個小孫女。”
不過娘也隻是說說而已,一年後,她便抱了孫子,便再也不提自己生女兒的事了,到是老五,從小就和侄子在一起玩兒,據說他稍大一些,帶着侄子出去打架,外人都以爲叔侄倆是兄弟。
“你是最小的,娘從小就偏心你多些。”展愉笑道,他比展懷年長十來歲,倒也不覺什麽,隻是老四那時也還小,自從有了展懷,老四就把自己當成大人,處處記挂着小弟弟,得了什麽好東西都要分給弟弟一半。
想到老四,展愉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
展懷道:“你們都這樣說,尤其是爹,整日說娘把我慣壞了,五月時我晚回去了幾天,爹就賞了我一頓軍棍。”
展懷挨軍棍的事,展愉是知曉的,幾兄弟裏,也隻有展懷挨過軍棍,父親顯然是恨鐵不成鋼,好在這個小五也算争氣,初次領兵便擊沉了一般倭人的戰船,父親很欣慰。
他道:“你擊退戰船的事傳到京城,皇帝倒沒什麽,但是太後把我叫進宮去,問過你的年齡,還問你有沒有定親,我說我獨自在京城,對福建的事情知之甚少,至于你有沒有定親,我還要寫信回去問一問,太後便說無妨,她隻是一句閑話,不必興師動衆,免得落人口舌,以爲她這個老太婆想要插手福建之事。”
展懷皺眉,問道:“太後是什麽意思,她說這番話是想要給我們提個醒?”
展愉點頭,道:“事後我問過長公主,這才知道太後從春天開始,每隔十天半月便會傳一兩個閨秀到宮裏說話,這些閨秀都是京城裏薄有閨譽的世家女子和出身勳貴的。”
展懷這才明白,二哥爲何今天一直在問起他的親事,二哥是不想讓展家再有一個聯姻的人吧。
“二哥,即使太後下了懿旨指婚,我也不會答應,不但我不答應,爹和娘也肯定不會答應。”展懷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如果是門好親呢?”展愉問道,他想起了一個人,據說那也是曾被太後召見的,就連芳儀長公主正月裏的賞梅宴,據說也請了她,而且還是單獨下的請帖,可見對此女的看重。
展懷搖頭:“沒有什麽好親,隻要是我不想要的,就是給我指個天仙,那也不是好親。”
展愉又是一怔,他沒有想到展懷的反應會這樣大,在此之前,他也曾經想過,如果太後給指的親事,并非是與展家有利益關系的勳貴或權臣,倒也無傷大雅,畢竟不是尚主,展懷不可能像他一樣困在京城,到時不論那女子是何方神聖,嫁到福建,便就沾不上京城的這些事了。
他心頭一動,遲疑地看着展懷,良久,才問道:“老五,你是不是有心儀的女子了?”
展愉也隻是試探地問了一句,他沒有想到,展懷的臉都紅了:“也不算是心儀,就是我很喜歡她而已。”
展愉哭笑不得,你喜歡人家,那不是心儀是什麽?這有區别嗎?
“是哪家的女子,你們是兩情相悅了?”他沉聲問道。
“沒,她還小,根本不懂,也不知道......”展懷說到這裏時,聲音低了下去。
展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指着展懷笑道:“也就是說你喜歡人家,可人家壓根不知道,老五,我們出身将門,沒有書香門第的那些條條框框,你若真是有了兩情相悅的女子,家裏也不會因此瞧她不起,你不必不好意思,是哪家的,若是爹娘沒有意見,上門提親便是,像你這樣,哪裏還像個帶兵打仗的,反倒是似個讀書人一樣的。”
展懷的臉脹紅得像一塊大紅布,大冷的天,他的額頭上一層薄汗:“我和娘說了,娘知道的,不是我不想上門提親,是她還小,還沒有及笄,她家裏人又特别寵愛她,她那麽小,一定不會讓她議親,更舍不得讓她遠嫁,唉,我難道不想提親嗎?我巴不得早點把她帶回福建,可是她姐一定不答應,她又懵懵懂懂的,都不當自己是女孩兒,我有什麽辦法。“
展愉徹底怔住了,他這個小弟弟,今天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已經讓他怔住三次了。
“你說什麽?你說那女子都不把自己當成女孩兒,那她把自己當成什麽?男的?花木蘭?”展愉哭笑不得,小弟弟喜歡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可是展懷真的點點頭:“嗯,她的确是把自己當成男的,和我稱兄道弟,算了,二哥,我們不說她了,說了也沒用,再過幾年,等她及笄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