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聽到的人都明白,她是指的展家。
閩國公智勇雙全,也不是神仙,他掐算不出皇家會同室氚戈,有朝一日,桂王會謀反,他也同樣掐算不出太後和皇帝會離德離心,母子殊途,更不會掐算出朝廷忙于黨征,國力越發薄弱。
既然閩國公掐算不出,又怎麽可能早早地培養幾個兒子,讓他們學習兵法,并且培養出一支精通陸戰的軍隊。
如果霍柔風猜得沒錯,上一代的閩國公便已經開始準備了。
那麽,展家是爲什麽?
此時剛過春節,依照民間的習俗,展懷還隻是十五歲的少年。他第一次在霍柔風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他認識霍九快要一年了,她雖然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可是卻和很多大戶人家的男孩子一樣,自信驕傲,他們含着金匙出生,得天獨厚,因此,即使整日玩樂,卻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展懷從未在霍柔風的眼中看到這種神情。
他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他不想讓霍柔風擔心,可是卻也不想瞞着她。
“小九,我們家在福建已有幾代,有一件事,我從來也沒有告訴過你,我現在說給你聽,你不要害怕,不對,你不會害怕的,不過你可能會吃驚。”
霍柔風見展懷忽然就鄭重起來,她沒有說話,隻是睜大眼睛看着他。
展懷繼續說道:“還讓得那天在四方茶樓,白水仙說書時,說到一位百戰百勝的女将軍嗎?”
霍柔風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那些書都是她讓畢道元寫的,然後也是她讓人傳播出去的。
“那位女将軍确有其人,隻是民間說書誇大其辭而已。她不但千真萬确地存在過,而且她還是我的曾祖母,沒有她就沒有我父親,更加沒有我們五兄弟。”
雖然霍柔風早就知道高夫人是展懷的曾祖母,但是這番話真的從展懷口中說出來時,她還是大吃一驚。
她曾經以爲,這一世除了她以爲,再也不會有人承認高夫人的存在,那女皇帝和女将軍的故事,也隻是故事而已,隻是存在于街頭巷尾說書人的口中。
見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展懷忍不住握緊她的手,聲音裏多了一分喑啞:“小九,我的曾祖母姓高,她是名聞天下的女将軍,而且還是超一品的诰命大妝。上次你說過的鎮國公,便是她的堂兄,高氏一族并非世家大族,他們是關外名聞一時的土匪,以前是,現在也是。”
以前是,現在也是。
霍柔風曾聽展懷說過,高家是關外的土匪,可是她也隻是以爲,在投奔謝家之前,高家是做土匪的。
她更加以爲,高家早已經沒有了。
鎮國公自盡,高家滿門凋零,沒有族人收屍,還是高夫人千裏迢迢,從福建到京城,又從京城到福建,帶回了高家的棺木,高家人葬在了福建,至死沒能回到故土安息。
第一次,霍柔風的聲音裏帶着顫抖,她問道:“你是說,高家還有人,高家還有人活着嗎?”
展懷鄭重點頭:“小九,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因爲這些事情我爹沒有告訴我,我們家是每代隻傳給長子的,所以隻有大哥知曉,但是平時他們偶爾也會提起,三哥比我大幾歲,二哥去京城後,我爹和大哥,有什麽事都會和三哥商量,因此,三哥零星也知道一些,這一次我爹遇襲後,我整天都和三哥在一起,有一次三哥多喝了幾杯,便對我說了一些事,我便是從他口中得知,高家還有後人,就在關外,而且還是做老本行,朝廷忙着對抗鞑子,根本沒有人力物力去關外剿匪,因此,高家不但過得很好,且還是關外最大的勢力,隻是除了我們家的人以外,沒有人知道他們便是鎮國公的後代。”
是啊,當然沒有人知道,自從本朝“太祖”開始,便已将史書更改,一代一代的,怕是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真正的曆史是什麽樣的,即使知道曾有一位鎮國公,也不會知曉鎮國公高家以前是做什麽的。
高家曾是土匪的事,就連前世的霍柔風也不知曉,可見在高家發迹之後,便已經不再提起早年的出身了。
畢竟也不是能夠讓人津津樂道的出身。
霍柔風瞪着展懷,好一會兒才又重複道:“真的還有人活着,有多少人,他們和你們展家還有聯系嗎?一定有的,對吧,否則當年那樣艱難,高家怎會還有子孫存留下來,是你們家和高夫人保住了高家的骨血,對嗎?”
展懷沒有想到,霍柔風的反應會這樣大,但是他沒有多想,道:“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猜一定會是這樣的,否則爲何我的曾祖母會把棺木帶到福建安葬呢,隻有可能是因爲福建相對更加安全吧,朝廷已經治罪,那就不可能再打開墳墓鞭屍了,可是她還要這樣慎重,以前我沒有想過,現在你這樣一說,我猜會不會是當時她帶回福建的,不隻是一堆棺木,還會有高家幸存下來的後人?”
霍柔風不住點頭:“一定是這樣,否則高家現在爲何還存在啊,一定是像你所說,高夫人保住了高家最後的骨血。”
展懷原本沒想說高家的事,可是霍柔風的反應太大,太出乎他的意料,他隻好松開霍柔風的手,重又給她換了一杯熱茶。
霍柔風喝了一口茶,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她歎了口氣,道:“這真比說書的還要精彩。”
展懷莞爾,伸手拍拍她的腦袋,繼續說道:“因爲鎮國公的事,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雖然未被連坐,可也失了帝心,當時倭人上岸奸殺擄掠,沿海一帶民不聊生,朝廷遠隔千裏,束手無策,隻能依靠我們家,因此從我曾祖父到我祖父那一代,我們家一直都在打仗,朝廷雖然千方百計想要轄制我們,可也沒有别的辦法,隻能眼睜睜看着我們家的勢力在沿海日漸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