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嫡親的大哥,霍家東府頂門立戶的大公子霍輕舟。
在她想像中,霍輕舟應該是年輕的霍江,才華橫溢,不問世事。
因此當她見到霍輕舟時,委實吃了一驚。
霍輕舟遺傳了霍江的修長身材,相貌卻不像霍江。修長的眉毛下,是一雙霧氣騰騰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兩片薄唇微微上翹,不說話時就像含着笑。
霍輕舟不但長得不像霍江,和霍思謹也沒有半絲相像。
更令霍思謹瞠目的是,明明是大年初一,霍輕舟卻是一襲茶白色的直裰,外面則是一件白得發光的狐皮鬥篷!
霍思謹還是頭回見到這麽白的狐狸皮,以前見過的大多透着青色,可是霍輕舟這一件卻是白得純粹,連一根雜毛也沒有。配上他頭上的白玉簪,手上的象牙扇,霍輕舟從頭到腳都和東府的肅穆端方格格不入。
霍輕舟給馮老夫人和霍江行過禮,霍江問道:“你怎麽今天才回來?”
霍輕舟道:“昨日恰好遇到有戶人家辦喪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年三十辦喪事的,便駐足多看了一會兒,錯過了進城的時辰,隻好今天回來了。”
因是除夕,京城的城門直到一更時分才關閉,霍大公子駐足多看了可不是一會兒,恐怕是幾個時辰。
霍江顯然對這個兒子已經司空見慣,并沒有再問,反倒是霍沅哧的笑了出來,沒等她開口,霍輕舟便一臉正色地問道:“姑姑在笑什麽?是笑在大年三十還要辦喪事的不幸人家嗎?”
霍沅怔住,嘴角翕翕,一時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馮老夫人見狀,忙道:“大過年的,别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炎哥兒,你還沒有見過你妹妹吧。”
馮老夫人邊說,邊看向霍思謹,嘴角噙着一抹嘲諷的笑容。
霍思謹連忙上前行禮,雙眼裏都是看到至親的激動,輕啓朱唇,盈盈下拜,剛剛叫了一聲“兄長”,霍輕舟便沖他揮揮手,道:“行了,我也沒給你準備壓歲錢,别拜了。”
說完便轉過身去,脫了鬥篷,自己在霍江下首坐了。
霍思謹僵在那裏,一時竟是站也不是,拜也不是,閻嬷嬷見了,從旁邊過來,扶起她來,讓她過去落座,直到坐下以後,霍思謹才緩過神來,她的眼角一瞥,掃到馮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霍沅用帕子掩嘴藏起的嘲笑。
她們似乎對霍輕舟的舉止見怪不怪了,看她們的樣子,似是早就猜到霍輕舟對他這個妹妹的态度了吧。
這頓飯吃得很是沉悶,霍江一言不發,馮老夫人面無表情,霍輕舟隻吃了幾口便說他舟車勞累,要回房休息。
大年初一的團圓飯,便就在一片寂靜中草草結束。
霍江去前院接待幾位來給他拜年的學生,霍沅則陪着馮老夫人打小牌,外面的婆子進來,說有旁支的幾位女眷過來給馮老夫人拜年,霍沅便一個眼角子扔過來,對霍思謹道:“既然是親戚過來了,你留下伺候吧,這些親戚也該認識認識了。”
說完,她卻帶着丫鬟婆子揚長而去,霍沅最厭煩這些旁支的女眷了,每每見到她,便要問起她的親事,書香門第的女眷哪有這樣的?
霍思謹沒有說話,自從進了臘月,她沒少接待這些親戚,霍家的嫡房隻餘下東府和西府兩房人,但凡來走動的這些親戚全都是出了五服的旁支,女眷們連整套的頭面也湊不齊,孩子們拿起點心就不肯放下。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馮老夫人身邊,當着這些親戚的面,被馮老夫人當丫鬟一樣的支使,看到女眷們眼裏的驚訝,她暗暗在心裏冷笑,今天回去,這些女眷們便會四處去說,馮老夫人這個繼室是如何苛待正兒八經的嫡長孫女的。
果然就如閻嬷嬷所說,馮老夫人和霍沅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好在她早早與她們劃清界限,否則京城裏的人會當她和這對母女一樣的貨色。
到了晚上,原本累了一天的霍思謹卻久久不能入睡。剛回京城時,閻嬷嬷便在府裏打聽過霍輕舟的爲人,都說他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十五歲便考中案首,雖然在山東讀書,可是京城裏提起這位霍大公子,都說他文采風|流,有乃父之風,還說霍家東府說不定會有一門雙狀元的盛世。
因此,在霍思謹的想向中,霍輕舟是一位芝蘭玉樹般的翩翩佳公子。
她猜得沒有錯,霍輕舟的确是芝蘭玉樹,可惜和她這個妹妹沒有什麽關系。
她實在睡不着,叫了翠縷過來,道:“也不知道大公子是如何看我的。”
翠縷眼中都是倦意,她道:“小姐啊,奴婢還是頭回見到裏裏外外都穿白衣裳的人呢,或許像大公子這樣的人物就是不拘俗禮的吧,您也不要介意。”
霍思謹歎了口氣,怎會不介意呢,她和霍輕舟,無論是從長相還是見面後說的話,全都不像是親兄妹。
“對了,先前都說我長得像我娘,你也聽說過吧。”霍思謹問道。
翠縷想了想,好像是聽說過,卻又記不想是聽誰說的了,霍思謹又道:“兄長和我長得一點也不像,和父親也不像,可或是我長得像我娘,那他長得像誰?”
聞言,翠縷吓了一跳,忙道:“小姐,這話可别說,讓人聽到了傳到大公子耳中,可就麻煩了。”
霍思謹沒有說話,她又不是傻的,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去。
她想了想,對翠縷道:“你讓小廚房備出食材,明天我要親手給兄長做幾樣點心送過去。”
她的點心,那是太後也品嘗過的,在永濟寺裏供奉佛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