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采辦有油水可撈,但是霍家東府并不寬裕,他能撈到的銀子并不多。兒子賈小安越來越大了,這兩年就該說媳婦了,馮老夫人不是大方的人,所以賈小安娶媳婦的銀子,都要他這個爹的一分一毫存出來。
他假裝爲難對那位掌櫃說道:“小姐的确是在庵堂裏修行過的,這事連太後都知道,可是小姐畢竟是後宅的,她的事我哪裏知曉。”
掌櫃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劃了一下:“十兩,行了吧?”
賈亮摸摸鼻子,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
掌櫃的罵道:“你就是個鑽到錢眼裏的,眼皮子真淺,算了,把人家原先應允給我的那三兩也給你吧。”
話雖如此,賈亮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位江南客人十有八、九是許諾了二十兩銀子,這個掌櫃假裝大方,實際上從中賺了七兩。
“再加二兩。”他說道。
掌櫃的歎了口氣,像是被人剜了二兩肉一樣,苦着全說道:“成交。”
次日,賈亮便去老滄州見那位江南來的客人。
後來他也打聽出這位客人的來曆了,他是撷文堂的老闆謝公子。
撷文堂是江南最大的書鋪,有十來家分号,在京城也開有分号,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并不難。
謝公子向他打聽的是霍思謹的事,卻沒有大事,隻是讓他把所有知道或者聽人說的,關于霍思謹的事全都詳細說了一遍。
賈亮雖是前院的管事,可他這賈姑娘的外号不是憑白來的,他一向就對在别人看來婆婆媽媽的事情都感興趣,而且嘴巴不嚴,頗有幾分長舌婦的模樣。
因此,他知道的也就比别人要多了許多。
霍小姐每月有十兩銀子的月例,這和四娘子霍沅是一樣的,可是大老爺霍江私底下又從自己的私帳上每月給她四十兩,據他所知,京城裏能拿到五十兩例銀的,十有八、九是勳貴人家那些超品的夫人們,像霍家這樣的官宦人家,可是太少見了。
但是大老爺霍江對這個女兒卻很冷淡,據說有一次霍小姐專門在垂花門等着霍江下衙,可霍江卻隻沖她點點頭,便去了前院的外書房,霍小姐是未出閣的姑娘,自是不能跟到外書房,聽說霍小姐看着霍江的背影,眼圈兒都紅了。
諸如這樣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賈亮還知道不少,可他卻嘎然而止,不再繼續說了。
“您若是想知道小姐的事,小的再去給您打聽。”十五兩銀子,哪如十個八個乃至更多的十五兩?
謝公子隻是輕輕一笑,便讓他記着今天說的話,有空時會再找他。
說完,謝公子還賞給他一枚扇墜,那墜子是翡翠的,少說也值個幾十兩。
可這東西不是賈亮這種身份的人能拿的,他不是阿四那樣的自由身,他是賣身爲奴的,這種東西非但不能拿出來,就是拿去當,若是被人認出來,也是一件麻煩事,說不定會被認爲是偷了主人的東西。
這隻墜子至今還被埋在屋後的大樹底下。
之後他又見過謝公子兩次,每次都是說些瑣碎小事,但是謝公子聽得聚精會神,有一次他還在謝公子眼中看到了悲傷。
話再說回來,就在第三次見謝公子之後,蘇寶福便找到了他,讓他把對謝公子說過話,再原封不動也說一遍,否則就要告訴霍家的主子們。
賈亮給吓個半死,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了慶王府的人。
無奈,他隻好按照蘇寶福的吩咐,去了老滄州,把對謝公子說過的話,又對蘇寶福說了一遍。
不過他留了心眼,并沒有原封不動照說,而是隻撿了幾件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是蘇寶福似乎對這些事情并不太感興趣,他問的更多的反而是謝公子。
賈亮這才明白,蘇寶福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蘇寶福也隻見過他一次,而且一兩銀子也沒有給他。
從那以後,賈亮就發誓看到慶王府的人就繞開走,尤其是這個姓蘇的。
京城裏有各種各樣的圈子,文臣有圈子,武将有圈子,讀書人有圈子,閨秀們有圈子,他們這些大戶人家裏當管事的,也有自己的圈子。
沒過多久,賈亮就發現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認識蘇寶福的并不少,于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杭州來的霍家正在跟福王府和慶王府一起做生意,替福王府出面的是賣花椒的黃家,替慶王府出面的便是慶王伴讀蘇淺,而給蘇淺跑腿辦事的,就是這個蘇寶福。
賈亮吓了一跳,這才知道這個蘇寶福不但是跟着蘇淺的人,而且在慶王府裏也是有體面的,若是沒有慶王爺的首肯,蘇淺是不會貿然讓他出面和霍家黃家打交道的。
他便想從此躲着蘇寶福,可是蘇寶福卻又一次找到了他,這一次卻是問他關于大老爺霍江的事。
霍江不是霍思謹,他的事豈是能随便說的?
賈亮不敢說,可是又擔心蘇寶福把前面的事情抖出去,隻好胡亂說了幾件不起眼的小事,蘇寶福倒是也沒有難爲他,就把他打發走了。
這件事剛過去沒有幾天,賈小安便在鋪子裏與人吵架,接着馮老夫人便要借故把賈小安賣出去,他也就顧不上這些了,一心一意想把賈小寶開脫出來。
霍柔風聽得眼睛都瞪圓了。
蘇淺,或者是慶王爺,他們在盯着謝思成!
若是其他人,他們很輕易就能查出這個人的事,但是謝思成不是普通人,他是太平會的龍頭,豈是能讓他們查出來的。
慶王想做什麽?他不會忽發奇想去盯着一個普通商人,他的目标不是撷文堂,而是太平會!
霍柔風想到這裏,她便對張亭說:“先把賈小安買出來,讓他和賈亮見上一面,我在京城外面有鋪子的吧,找一間鋪子讓他去當學徒。”
她說到這裏,笑着對畢道元說:“賈亮見過兒子也就行了,讓他把霍江的事情都說出來,他從小就在霍家,霍江的事情遠比霍思謹的要知道得多。”
她舒出一口氣:“我對霍江越來越感興趣了,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