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沅回到東府,拿着那幾樣帕子和荷包一樣樣地看,隻覺越看越喜歡,别看都是小東西,可是料子考究,繡工精緻,就連花樣子也是尋常見不到的。
新裁的衣裳一時半刻還做不出來,可是這些帕子和荷包卻就在眼前,霍沅愛不釋手。
她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在西府裏,霍芷就說霍思謹的帕子是雲繡坊的,霍思謹沒有否認,可也沒有承認。
她見過那帕子,也隻是覺得繡得畫眉栩栩如生,卻沒往雲繡坊聯想,在她以爲,雲繡坊的帕子上一定會有标記的,霍思謹的帕子上是沒有的。
因此,她還以爲霍芷胡說,霍思謹故意裝模作樣。
現在拿着這些帕子和荷包,霍沅反複,果然沒有标記,一個也沒有。
她在雲繡坊時就問過服侍她量衣的婆子,那婆子說雲繡坊的帕子和荷包是不賣的,一向隻送給在鋪子裏的大主顧,這些大主顧大多都是花了幾百兩銀子的。
霍思謹從小住在庵堂裏,也就是到了京城才知道雲繡坊的,不是霍沅眼拙,是在此之前,霍思謹千真萬确沒有雲繡坊的衣裳。
沒有縫過衣裳,又哪裏來的帕子?
除非......
霍沅眼睛一亮,除非是與男人私相授受,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霍沅過了年就十九歲了,她比京城裏沒出閣的閨秀們懂得都要多一些,這種事即使沒有見過,她也聽說過。
此時,她越想便越發覺得,霍思謹一定是做了不要臉的事。
自從得知霍思謹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引起慶王爺注意,霍思謹在霍沅眼裏,已經是個狐媚子了。
如今又想起那條帕子,霍沅恨不能把霍思謹撕了,太丢人了,把大哥的臉都給丢盡了!
霍沅真想讓人把那條帕子偷出來,給霍江看,給西府的人看,給京城裏的閨秀們看,讓大家都來看看,這個平素裏裝成女菩薩的霍大小姐,是個什麽不要臉的玩藝兒。
可是上次百壽圖的事,閻嬷嬷把霍思謹屋裏的人全都換了,原先的人賣的賣,放的放,包括偷出百壽圖的小紅,也給找了名目賣出去了。
如今霍思謹屋裏水潑不進,霍沅讓心腹丫頭們去想辦法,兩三天過去了,還是沒能把手伸進霍思謹的院子裏。
而這時已經到了年根底下,是各家各戶最忙的時候。
霍沅心煩氣燥,加之每過一年,她的年紀就又大了一歲,京城裏像她這麽大的女子,大多已經當娘了,有的更是生了兩三個了,而她,親事上卻還一點眉目也沒有。
也不是沒有上門提親的,霍江妹妹的名頭還是很吸引人的,雖然不是胞妹,可她也是嫡出。
但是這些提親的,她一個也看不上。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要麽是寒門出身的進士,要麽就是元配早喪要續弦的,甚至還有一個,聽上去是個響當當的大世家,可卻是要給自家那個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窩囊廢來提親。
每次有媒人登門,霍沅都要給氣得幾天吃不下飯,她覺得自己真是命苦,怎麽來提親的都是些拿不出手的。
沒有一個像樣的,更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慶王爺的。
即使沒有慶王爺的身份,若是有慶王爺的氣度相貌也行啊,可還是沒有。
霍沅想到這裏,索性躺到炕上裝起病來,把幫着馮老夫人操持過年的事全都推給了霍思謹。
大太太早亡,二太太又跟着二老爺霍海去了任上,如今東府裏隻有三位女眷,馮老夫人主持中饋,那麽給馮老夫人打下手的,本應是要學着操持家務的霍沅,可是霍沅甩手不管,就隻能讓十二三歲的霍思謹來做了。
霍思謹也不想管,可是閻嬷嬷卻很高興,她告訴霍思謹:“小姐莫要想不開,年前年後,但凡是和東府有往來的女眷,便都會知道,今年操持年節的是您,而不是四娘子。一來二去,您的好名聲也就傳出去了。哪個高門大戶不想娶位能掌家的太太啊。”
霍思謹想想也是,每天早上便去了馮老夫人那裏,馮老夫人見她終于肯來了,便把接待窮親戚的麻煩事全都交給她也。
隴西霍家人丁單薄,可是畢竟是世家大族,嫡房人少,沾親帶故的親戚卻不少。
尤其是在當年霍江做了閣老之後,霍家親戚裏來北直定居的便越來越多。
可這些人家的男丁裏卻沒有讀書種子,因此在京城附近定居的霍家親戚們,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要麽守着幾畝薄田,要麽就是打着霍家的名号教幾個小蒙童讀書。
逢年過節,就是他們來京城打秋風的時候,去了東府再去西府,有的帶幾棵大白菜,有的則帶上一簍子雞蛋,可是走的時候,卻是吃的穿的用的,裝上半車。
霍思謹沒少聽霍沅抱怨過了,可她是春天時才回京城的,偶爾見過幾位親戚,倒也沒有覺得這些人像霍沅說的那樣面目可憎。
她讓人去叫了上次幫她采辦繡線的賈亮,卻被告知賈亮的兒子在鋪子裏和客人打架,被那鋪子的管事告到馮老夫人這裏來,賈亮已在垂花門跪了一個時辰,可是馮老夫人還沒有松口,非要把賈亮的兒子賣給人牙子不可。
霍思謹皺眉,馮老夫人怎麽這樣孤寒?
賈亮管着府裏的采辦,又是家生子,他的兒子即使犯了過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總要給賈亮幾分面子吧。
閻嬷嬷對她說道:“小姐,這事可千萬别去管,賈亮是外院的,要管也是大老爺來管。”
霍思謹便就做罷了。
她現在正在盼望着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哥哥要從泰山書院回來了。
她往泰山書院寫過幾封信,還讓人送過衣裳鞋襪,可是霍大公子每每回信,都是幹巴巴的幾句話,看得霍思謹寒心。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心裏清楚,她之所以能不把霍沅放在眼裏,所能仰仗的,便是自己的父親和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