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顯俊晃着大腦袋,伸出一根粗粗短短的手指。
沈青彥皺眉:“一萬兩?你有這麽多私房銀子了?”
據他所知,黃顯俊雖然出手闊綽,但是卻沒有多少私房銀子,他這邊花着,那邊便讓人到家裏帳房上去兌銀子。
也就是說,花的都是家裏的錢,不是他自己的。
平日裏吃吃喝喝也就罷了,這要瞞着家裏自己做生意,卻是不能到帳房支錢的。
何況黃顯俊要入股的是霍家的生意,雖說霍家隻是個初到京城的商戶,可是能拿出十萬兩銀子充做軍資的,大江南北也沒有第二家。
霍家有錢,霍家的生意......
黃顯俊的腦袋點了點,道:“表哥,真有你的,一下子就猜對了。”
沈繼光是個豁達的人,他是福王的次子,生母是黃家的姑太太,曾是太皇太後身邊的宮女,指給福王的第二年,便一舉得男,太皇太後親自封她爲福王側妃。因是次子,生母又不是正妃,沈繼光從小到大就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不但脾氣好,又喜風月,早年和黃家一起做生意,賺了大把銀子,把王府上上下下打點得歡歡喜喜,爲此,他那位同母異父的大哥,這一代的福王沈壽光對他另眼相待,對他的三個兒子也視如己出。
他笑眯眯地看着兒子和外甥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聽到黃顯俊說隻入股了一千兩銀子時,他的眉頭才動了動,問道:“你隻出了一千兩?”
黃顯俊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沒有束發,哪來的私房銀子,這還是我去年好不容易才存下的壓歲錢。”
沈繼光沒有再說話,揮揮手,對沈青彥道:“你和表弟去玩吧,我累了。”
黃顯俊從小便在鎮國将軍府出入,沈繼光不用對他客氣,他自己也不客氣。
他站起身來,指着碧螺對沈繼光說道:“我帶來的茶餅還多着,想來表舅府上也沒人擅長烹這種茶,不如就讓碧螺留在這裏幾天,教教她們?”
沈繼光淡淡地道:“随你。”
黃顯俊暗暗咧嘴,明明是他看上碧螺了,現在要把碧螺留下陪他,可還要說什麽“随你”,好像是我硬要把人留下一樣。
他從小就和宗室子弟打交道,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也知道要如何硬對,當下便對碧螺道:“你可用心一點,把你會的那些招數都拿出來,若是我聽說你沒有拿出真本事,就别想在京城裏挂牌了。”
碧螺笑得風情萬種,換了一口吳侬軟語,眼睛卻看向沈繼光:“奴家曉得了。”
黃顯俊跟着沈青彥一前一後從茶室出來,剛剛走到陽光下,黃顯俊的頭上就挨了一記,他一擡頭,就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沈青彥正瞪着他。
“表哥,你别生氣,你也看見了,表舅有多喜歡那個碧螺,我們當小輩的,哪能不順着長輩的心意,那也不孝啊。”
沈青彥冷冷地道:“你也知道那是你的表舅,孝不孝的還輪不到你。我且問你,這個碧螺是你的人,還是霍九的?”
黃顯俊縮縮脖子,做出一副随時又會挨打的委屈模樣:“表哥,你這不是冤枉人嗎?我才多大?霍九才多大?我們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這些煙花女子,碧螺怎會是我們的人,不是,都不是,騙你是小狗。”
沈青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謊,可是黃大頭那張臉,正常人還真看不出來。
沈青彥一拂袖子,對黃顯俊道:“你少跟霍九在一起,那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别以爲你家沒有官身就可以不用顧忌,别忘了,你可連着我們家,霍九當初在功德殿的事,滿朝上下可都把霍家算成太後的人了,我們家既是宗室,自是不能表明立場,你聽明白了嗎?”
黃顯俊不住點頭,好像他真的聽明白一樣。
沈青彥見他一副不學無術狗屁不通的德性,懶得理他,沖他揮揮手:“滾滾滾,别讓我看到你。”
黃顯俊誇張地抱住腦袋,轉身就跑,剛跑了幾步就被沈青彥叫住:“我告訴你,若是我聽說那個小妖精在我爹面前說三道四,我就扒了你的皮!”
黃顯俊吓得一連串地喊:“表哥饒命表哥饒命,打死我也不敢啊,再說我都說了,那碧螺不關我的事,我怕你了,我真怕你了,我滾還不成嗎,馬上就滾。”
說着,黃顯俊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庑廊裏的丫鬟們用帕子掩嘴偷笑,别看大公子在罵表少爺,可這是司空見慣的,表少爺十來過來,有八次是被大公子打跑的,可是過不了兩天,大公子就又會讓人叫了表少爺過來。
沒辦法,誰讓表少爺有錢呢,大公子才不會和銀子過不去。
黃顯俊一口氣跑出鎮國将軍府,坐着自己的馬車卻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狀元樓。
霍九正在狀元樓等着他。
黃顯俊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二樓,進了霍九常包的那些雅間。
一進門,就見霍九正和一個女子說話,黃顯俊還是頭回見到這個女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是一等一的漂亮,可惜又是個老女人。
黃顯俊腹诽着,一眼就看到人模狗樣坐在霍九旁邊椅子上的金豆兒。
他朝着金豆兒罵了一句:“你還真要成精了。”
金豆兒見過他很多次,他喂過金豆肉脯、肉包子,可是金豆兒每次見到他,還是帶搭不理。
就像現在,金豆把腦袋轉向一邊,就像沒見到他一樣。
黃顯俊不和狗一般見識,他坐到霍柔風對面,端起桌上的茶就咕咚咚喝了起來。
一杯茶下肚,他才緩過氣來,對霍九道:“人送進去了,茶也喝了。”
霍九笑得眉眼彎彎,問道:“你表舅喜歡碧螺嗎?”
“喜歡,太喜歡了,我表舅那眼光,啧啧,我還真怕他看不上。”
霍九笑得更開心了:“怎麽會看不上?一定看得上。”
當然看得上了,碧螺可是花三娘向她引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