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來了寶田,道:“去趟四海茶樓,三天後讓白水仙來府裏說書。”
她把這件事安排下去,便抛到腦後了。
因爲當天下午,霍柔風就接到了蘇淺的邀約,約她次日早晨到城西的老滄州喝羊湯,吃羊腸子。
該來的還是來了。
次日一大早,霍柔風就帶着張亭和張軒去了老滄州。
蘇淺早就等在那裏,他一身細布直裰,绾着竹簪,優雅閑适地坐在角落裏。
霍柔風輕揚眉毛,蘇淺居然沒在雅間裏等她。
老滄州雖然店面不大,可是也有兩個雅間,因爲這裏做的是早點生意,因此平時很少有人去雅間,不用提前預定,雅間平素裏都是空着。
所以蘇淺就是不想去雅間,而非沒有。
霍柔風帶着張亭和張軒走過去,她坐到蘇淺對面,張亭和張軒像哼哈二将似的站在她身後。
蘇淺是沒有帶随從的,其他桌子上正在用早點的客人,更是沒有人帶着随從。
因而衣履光鮮,頭綴明珠的霍九爺和他的随從,就顯得格外突兀,令這小小的早點館子蓬壁生輝起來。
自從霍柔風從門口走進來,蘇淺便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跟随着霍柔風,直到霍柔風坐到他的面前。
他微笑:“幾日不見,霍九爺更加神采飛揚。”
霍柔風沖他拱手:“蘇先生客氣。”
蘇淺眼中的笑意更深,這裏顯然并非詳談的地方,但他找霍九的事,也不用詳談。
難道給慶王爺辦事,還要和一個小孩子讨價還價嗎?
他道:“聽聞霍家的商隊與雲南的馬幫有合作?”
霍柔風心裏的念頭飛快轉動,隐隐有些不安,她道:“的确如此。”
蘇淺又道:“聽說雲南那邊有些東西,是中原沒有的,不知都有些什麽?”
霍九道:“雲南人擅長制茶,有種普洱茶,就是他們把茶葉做成磚茶和茶餅,能存放很久,另外還有滇紅滇綠和沱茶,我家的商隊把中原的物品帶到雲南賣給馬幫,再從馬幫手裏購茶,運回中原。”
蘇淺道:“你說的這種磚茶和茶餅我也聽說過,但是卻未曾見過,也未喝過,你們的商隊把這種茶葉銷往何處了?”
霍柔風道:“江南自古産茶,京城則喜江南茶和福建茶,因此,雲南的茶葉是銷往兩廣,蘇先生這才沒在京城見過。”
蘇淺淡淡一笑:“霍大人府裏可有這種茶?若有能否給王爺送些過去,王爺好茶,想來一定會很高興。”
霍柔風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要回去看看,蘇先生别笑話,賣茶葉的家裏也不一定什麽茶葉都有。”
卻是沒有說會不會給慶王爺送去。
蘇淺在心裏暗笑,這個霍九小小年紀滑得像條泥鳅,也不知那位名動江南的霍大娘子又是何許人物。
早點端上來,每人一碗羊腸子,另有燒餅和羊頭搗蒜、羊肚、羊蹄和甜蒜。
霍柔風食欲大振,吃得熱火朝天,待她吃到第二碗羊腸子時,才發現坐在她對面的蘇淺,居然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蘇先生,你是不是不愛吃這個?”她用筷子挑起一截羊腸子,指了指。
蘇淺道:“我是浙江人,對這些吃不慣。”
蘇淺說這話的時候,還以爲霍九會說,那下次咱們換個地方吧。
可是他猜錯了,他清清楚楚聽到霍九說道:“那你下次就别讓小二把羊腸子擺到你面前了,這家館子生意很火的,來晚了羊腸子就沒了,你又不吃,白白浪費了,多可惜。”
說着,霍九又招手叫小二過來,她要吃第三碗。
小二沖她打個千兒,賠笑道:“這位小爺,真不巧,咱鋪子裏的羊腸子賣完了,給您盛碗羊肉湯行嗎?”
霍九看一眼蘇淺,又看看蘇淺面前那碗沒有動過的羊腸子,似乎在對蘇淺說:“就因爲你,九爺我少吃了一碗。”
蘇淺走出老滄州時,隻覺得很累,渾身都累,太累了。
霍柔風坐在回家的馬車上,摸着撐得鼓鼓的肚子,思忖着蘇淺說過的話。
慶王是想要和霍家一起做雲南的茶生意吧。
雲南的茶葉之所以其他地方很難買到,這些年來就是因爲馬幫,馬幫把雲南的茶生意牢牢抓在手裏,霍老爺在世時,霍家的商隊和馬幫發生過沖突,霍家損失了五十多人,用了一年時間才和馬幫談攏,後來又派了褚慶過去,雲南的生意才漸漸穩定下來。
慶王有眼光,竟然看準了這條線。
這條線看似兇險,實則穩賺不賠,而且天高皇帝遠,不像無錫米市是衆矢之的,霍家之所以能在雲南賺了大筆銀子,就是因爲一枝獨秀,除了霍家,沒有哪家可以把手伸過去。
慶王要插手雲南,不但有銀子賺,而且還能神不知鬼不覺,避開禦史言官。
霍柔風回到雙井胡同,正想回自己院子裏換件衣裳再去見霍大娘子,就見姐姐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綠雲就站在垂花門。
“九爺,大娘子一直在等着您,讓您回來就去見她。”
霍柔風隻好問綠雲:“我身有什麽味兒?”
綠雲無奈地吸吸鼻子:“一股子羊膻味兒。”
霍柔風從衣領裏掏出那隻玻璃小瓶子,垂在胸前,又問:“現在什麽味兒?”
綠雲笑道:“水蜜桃兒味兒的。”
霍柔風高興了:“好啊,去見姐姐。”
霍大娘子坐在炕桌前,一手翻着帳本,另一隻手噼裏啪啦地打着算盤。
霍柔風踢了鞋子爬到炕上,從攢盒裏挑了顆話梅含在嘴裏,今天她吃得有點撐了,需要吃顆話梅消消食。
霍大娘子提筆在帳本上做個記号,這才合上帳本,把算盤和帳本放到一旁,問道:“慶王有何打算?”
霍柔風道:“想插手咱家在雲南的生意。”
說着,她便把蘇淺說過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霍大娘子眉頭蹙起,冷笑道:“這可真是坐享漁翁之力。”
霍家是用鮮血打開的雲南商路,慶王就要硬生生一腳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