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霍大娘子早就聽霍柔風說起過的,她一直以爲,即使是有所不同,也不會相差甚遠。
可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還是見識短淺。
這世上竟然有藍眼之人,若是以前,她定然會以爲能長出藍色眼睛的都是妖魔鬼怪。
但眼前的羅傑,非但沒有妖魔鬼怪的可怕,反而好看得令人窒息。
偏偏霍柔風還湊到霍大娘子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姐,我沒說錯吧,他長得好看吧,是不是特别好看?可惜太老了。”
可惜太老了?
據霍大娘子所知,羅傑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怎麽就可惜了,怎麽就太老了?
霍大娘子已是雙十年華,她無法理解十一歲小女娃。她若是知道今天黃顯俊他們對白水仙的失望,也就能明白了。
霍大娘子對妹妹很無奈,尋思着應該私底下找個女師傅,告訴妹妹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妹妹是被當成男丁養大的,小時候倒也罷了,如今日漸長成,便顯出和普通女子的不同了,若是任由這樣下去,以後嫁了人,妹夫少不得會埋怨自己。
霍大娘子這樣想着,也就沒有留意霍柔風和羅傑的對話。
羅傑之所以來見霍柔風,是因爲他是被人專門請來的。
當時他還在廣東,并沒有打算過來,後來霍家在廣東的分号,專程将他送到杭州,待他給蘇大姑娘治了病,便又接到從廣東轉過來的信件,請他來京城的那戶人家,又寫了幾封信送到廣東,羅傑這才動了心思,剛好褚慶也要來京城,他便跟着一起來了。
他來找霍柔風,是想借個地方,給他做診病之地。
霍大娘子已經緩過神來,聽到他是要借地方,好奇地問道:“既然是有人請你來看病,你爲何不到患者府上呢?”
霍柔風卻是明白的,這個羅傑看病的方法異于别人,當初給蘇大姑娘看病,也是在霍家的宅子裏。
她清清嗓子,正想替羅傑解釋,羅傑卻已經對霍大娘子說道:“我不是普通大夫,自是不能像普通大夫一樣,到别人府上診病。”
霍大娘子被他噎得有點怔忡,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人敢這樣跟她講話了。
霍柔風笑道:“好,我讓人給你找處宅子,對了,你是給哪家看病?”
她想起蘇大姑娘,蘇大姑娘是在常人眼中的傻子,腦袋不靈光,能請羅傑看病的,十有八、九都是這類病症。
她不由得好奇起來。
羅傑道:“醫者父母心,恕羅某不能把病患的情況告訴九爺。”
霍柔風撇嘴,你都來找我借宅子了,我向你打聽打聽還不行嗎?
可是她也知道,羅傑這個人就是這樣,若他不想說,你就是威逼利誘也不行。
她叫來安海,道:“你和帳上商量商量,騰處宅子出來,給羅大夫用,若是羅大夫都不滿意,你就再給他租一處。”
她所說的帳上,便是她自己的小帳房,自從她來到京城,霍大娘子便催着她置辦了幾處宅院,并非是隻爲置辦私産,而是霍大娘子想讓她學着打理自己的财産。
羅傑也不客氣,謝過了霍柔風,便和安海商量何時去看房子。
待到他走了以後,霍大娘子便道:“這人行事也太過乖張,說他孤僻,可他卻懂得來找你借宅子。”
霍柔風知道姐姐被羅傑用話塞了,便笑道:“如果他不是個怪人,我還不向你引見呢,對了,他給蘇大姑娘治病的時候,是不說話也不露面的,就讓蘇大姑娘自己在屋子裏玩,想寫就寫,想畫就畫。”
“姐,你猜這次請羅傑來看病的,會是哪家呢?姐,你在京城裏人面廣,有沒有聽說誰家有癡傻的孩子啊?”
霍大娘子也來了興趣,仔細回想,卻也想不起誰家有癡兒。
或許是但凡家裏有人患了這種病,家裏也覺丢人,不敢傳揚出去,因此,即使真有這樣的人家,外人也不知曉。
次日,張升平便把白水仙的事情打聽到了。
“這個白水仙,是三個月前才到京城的,别看她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可她卻不是京城裏土生土長的人。”
“聽說她剛來的時候,是跟着河南來的一個小戲班子,那小戲班子唱的是梆子,京城裏沒有愛聽梆子戲,因此那個班子混得不好,便想要打道回府,白水仙就在那個時候給自己贖了身,沒有跟着回河南,而是留在了京城。”
“河南來的?”現在霍九爺聽到河南兩個字就眼睛發亮,當年霍老爺便是在河南洛陽的時候,把她從外面抱回客棧的。
她可能是河南人氏。
中原。
不錯,很好。
“那白水仙以前也是唱梆子戲的嗎?爲何又說書了?”霍柔風問道。
張升平道:“我也去找梨園子的幾個班子打聽了,這個梆子班爲了來京城,特意排了新戲,據說這出新戲就是白水仙給編的,連同唱詞也是白水仙寫的。她雖然是有賣身契的,可是在戲班子裏地位超然,以至于後來她給自己贖身時,梆子班的班頭都沒有阻攔,任由她給自己贖身走了。”
“當初他們在梨園子裏住了一陣子,梨園子裏的人沒有見過白水仙唱戲,後來聽說她在四海茶樓挂牌說書,一炮而紅,大家還都覺得奇怪呢,唱梆子的連官話都不會說,怎麽就一下子會說書,而且還能說得這麽好了?”
“我又跟四海茶樓的夥計悄悄打聽了,這個白水仙不但能說書,她還會口技。”
“口技?”霍柔風瞪大了眼睛,前世母親做壽時,地方官曾送過雜耍班子來給祝壽,其中就有擅長口技的,一個人能發出男女老少的聲音,還能學各種鳥叫。
這一世,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張升平點點頭:“就是口技,她來四海茶樓挂牌時,曾經給掌櫃的露了一手,就是學掌櫃的說話,學得很像,掌櫃的很是新奇,便同意她在四海茶樓挂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