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館子是新開的,門口的招牌簇新簇新的,掌櫃的親自出來迎接,一口一個黃大爺,黃顯俊指着霍柔風對那掌櫃的道:“記住了,這位就是霍九爺,杭州來的霍九爺。”
那掌櫃的連忙打個千兒,對霍柔風道:“哎喲,我說怎麽一大早就聽到兩隻喜鵲一起叫呢,原來不但有黃大爺光顧小号,就連大名鼎鼎的霍小善人也來了。”
霍小善人?霍柔風給逗得差點笑出來。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在京城還有這麽一個外号。
黃顯俊沒有帶她來錯地方,這家館子的羊腸子果然美味,霍柔風愛喝羊腸,可是卻不吃羊雜,她喝羊雜湯也是隻喝湯,把裏面的羊雜揀出來。可是這羊腸子卻不一樣,比普通的羊雜都要好吃,霍柔風吃得幹幹淨淨,把跟在身邊的張亭和張軒看得有點着急。
臨出門的時候,采芹再三叮囑他們兩個,不要讓九爺在外面亂吃東西,大酒樓的也就罷了,如果是小攤子小館子的,是萬萬不能讓他吃的。
可是現在,九爺不但吃了,而且還吃得不少,這事可不能讓采芹知道,否則他們兩個就沒有舒坦日子了。
霍柔風吃完一碗,又要吃第二碗,張亭和張軒遞個眼色,張軒便跟着夥計悄悄溜了出去,一出門便把那夥計叫住,道:“你轉一圈,就說今天的羊腸子沒有了,請九爺改天再來。”
說着,他從懷裏摸出塊小碎銀子,塞到夥計手裏。
夥計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這碎銀子卻是實打實的,當下笑道:“好嘞,小哥下次别忘了陪九爺多光顧幾回。”
張軒沖他揮揮手,正想回屋去,一瞥眼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揉揉眼睛,再想仔細看看,那人卻一轉眼就不見了。
張軒和張亭從小就跟着伯父練功夫,眼神都很好,剛才雖然隻是一瞥,可是他也看得八|九不離十。
他快步進屋,在霍柔風耳邊低聲說道:“九爺,小的剛才看到謝公子身邊那位老伯了。”
他口中的老伯,是上次在萬華寺時見過的,那人曾經去後山的庵堂送過東西。
霍柔風也頓時知道是誰了,這位老伯曾經跟着謝思成去過浮玉樓,并非是在甯波船上遇到的汪伯,也不是撷文堂裏的齊伯,這人身材高大魁梧,腰闆筆直,不似尋常老者。
謝思成就在京城,這位老伯也在京城倒也不足爲奇,隻是在這家羊湯館子裏遇到他,那就太巧了。
謝思成那樣的人物,不像是會喝羊湯的人啊。
霍柔風壓低聲音,對張軒道:“你去找掌櫃的問問吧。”
張軒應聲而去,一旁的黃顯俊聽到了一兩句,問道:“霍九,你有朋友也在這兒?叫過來一起吃吧,我請!”
霍柔風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我讓張軒去問了,咱們先吃着,咦,我的羊湯呢,怎麽還沒端上來?”
先前的那個夥計剛好回來,聞言笑着說道:“九爺,真對不起您,這會兒羊腸子沒有了,小的給您端來一碗羊湯,您嘗嘗,小的特意放了上好的花椒油,黃大爺家的花椒油,味正!”
霍柔風皺眉,正想表達她的不滿,張軒便一溜煙兒地跑了進來:“九爺,小的問了,跟着那老伯一起來的人,和謝公子長得一模一樣。”
沒等霍柔風說話,黃顯俊便粗聲大氣地對張軒說道:“還愣着幹啥,既然是你家九爺的朋友,那就去請過來一起坐,快去快去,爺們兒還急着去香山呢,别耽誤了。”
這館子本就不大,也隻有東西各兩間包間,黃顯俊和霍柔風占了一間,另一間想來就是謝思成主仆了。
張軒撓撓頭,對黃顯俊道:“黃大爺,不是小的不去,是這位公子屋裏也有客人。”
這一次輪到霍柔風開口了,她問道:“什麽樣的客人,你看到了嗎?”
張軒道:“小的聽進去過的夥計說,是位穿繭綢衫子的,像是大戶人家有臉面的管事。”
霍柔風的眉頭鎖了起來,什麽樣的大戶人家?謝思成那樣的人,會和一個管事同屋吃飯,而且還是早飯?
但是當着黃顯俊,她也不便多問。
她對黃顯俊道:“隻是有幾面之交的朋友而已,不必打擾了,你吃飽了嗎?咱們走吧,别讓李烨和蘆瑜等急了。”
聞言,黃顯俊大手一揮,對自己的随從小武子道:“你去,把霍九爺朋友的那一桌也給結了。”
小武子轉身出去,霍柔風也不客氣,黃大頭這個人啊,你如果不讓他當大頭,他會覺得渾身難受,所以黃大頭要買單時,千萬不能客氣。
霍柔風和黃顯俊一前一後走出包間,黃顯俊要上茅房,霍柔風隻好到馬車裏等着他。
正要上車,張軒在她身後小聲說道:“九爺,您快看。”
霍柔風轉身去看,就看到一個身穿深藍色繭綢衫子的中年漢子,從羊湯館子裏出來,往西邊走了。
那人中等身材,身形消瘦,走路的時候微微哈腰,一看就是常在主子面前走動的。
霍柔風上了馬車,從撩開車簾一角向外張望,直到那繭綢漢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才看到謝思成和那位老者從館子裏出來。
謝思成穿着一件深藍色的鬥篷,像以往每次一樣,戴着鬥篷的風帽,他走在那位老者身後,完全擋住了頭臉。
霍柔風還想再看,就見從謝思成身後竄出一個人來,正是黃顯俊。黃顯俊小跑着來到馬車前,一邊上車一邊嚷嚷:“咱們快走吧,李烨和蘆瑜真要等急了。”
他的動靜太大,謝思成和那老者一起向這邊的馬車望過來,寬大的馬車上挂着銀子玻璃罩子的氣死風燈,燈上有個碩大的黃字。
而站在車外的五六個小厮裏,有兩個少年分外眼熟,謝思成一眼便認出來,這兩個便是霍九身邊的張亭和張軒。
霍九也在這裏?這輛馬車停在這裏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