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謹想,她之所以喜歡和霍沅在一起,想來就是因爲霍沅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比起其他人來更好應對吧。
功德殿内未設桌案,所有人隻能站着,馮老夫人不由得抱怨:“這究竟是哪位大善人?如此興師動衆的,連張椅子都沒有。”
區老夫人斜睨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
馮老夫人聽到了,嘴角動了動,正想回敬兩句,腳步聲傳來,隻見一名女子在衆人簇擁下走了進來。
霍思謹聽到霍沅低聲驚呼:“芳儀長公主!”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跟着衆人跪拜下去。
隻聽上首傳來女子的聲音:“免禮吧。”
聲音清冷,像是裹了一層雪花。
衆人起身,霍柔風躲在馮老夫人身後偷偷望過去,她看到了那位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
像霍沅說得那樣,芳儀長公主身材修長,站在一衆女眷當中,猶如鶴立雞群,皮膚白如初雪,五官精緻,神情裏帶了絲淡淡的慵懶。
她慢悠悠地對大家說道:“若是站着嫌累,那就出去坐着,不用在這裏伫着了。”
馮老夫人的臉上的肉抽搐了兩下,身體向後退了一步,也不知長公主說的是不是她。
承恩伯府的周老夫人笑着說道:“瞧公主說的,上次功德殿開門還是五十年前,哪個會嫌站着累啊,出去坐着是不累,可是若是還想走進來,那就要再等五十年了,我可是等不到喽。”
周老夫人是太後的生母,亦是芳儀長公主的外祖母,德高望重,她這麽一說,大殿裏的氣氛頓時輕松下來,女眷們紛紛說得吉利的話。
正在這時,幾名僧人簇擁着住持方丈緩緩走了進來,方丈走到芳儀長公主面前,雙手合什:“老衲來遲,長公主久候了。”
芳儀長公主淡淡說道:“方丈來遲定有來遲的因由,這不必拘泥。”
住持方丈微笑,道:“長公主,諸位施主,老衲今日煩請諸位擡步功德殿,實不相瞞,是有一件大事。昔日黃河水患,有河間李家在這功德殿内捐出善銀,造福蒼生,今日又有杭州霍家捐出十萬兩善銀,幫助朝廷排憂解困,本寺便是要在這功德殿内銘記霍家善舉。”
杭州霍家?
不就是永豐号那個霍家?
先前因爲彭城伯府王三奶奶之死而惹下官司的霍家?
功德殿内鴉雀無聲,周老夫人的嘴巴動了動,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彭城伯府是皇後的娘家,皇後連着皇帝,太後和皇帝之間關系微妙,而承恩伯府又是太後的娘家,這種時候自是要回避。
彭城伯府正在風口浪尖上,彭城伯府隻是派人送了香火銀子,并沒有來參加法會,但是大殿内,有首輔郭詠的夫人,也有路征和趙旭的夫人,她們的夫君與太後政見不同,滿朝皆知,至于郭詠暗中指使順天府抓人的事,也是秃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
郭夫人能感受到衆人悄悄看向她的目光,這件事上,周老夫人不表态,那自是想看她要說什麽了。
郭夫人用抹子捂着嘴,幹咳兩聲,便看向住持方丈,等待住持方丈繼續說下去。
住持方丈對着殿外,擡高聲音說道:“霍小施主,請進殿來。”
衆人望過去,隻見從殿外走進來一個小孩,這孩子頂多十歲左右,白白胖胖的臉蛋,頭上兩個勉強才能紮起來的小抓髻上,各绾了四顆指肚大小的明珠,襯得一張小臉光彩照人。
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麽好看?
但是很快大家就明白了,這就是杭州霍家的,傳說中那個見過太後的霍九。
霍九進殿,學着大人的樣子,抱拳行禮,住持方丈微笑道:“這位霍小施主便是杭州霍家的公子。”
霍九未語先笑:“小子家中排行第九,家姐尚未出閣,便讓小子過來了,小子年幼,不懂分寸,但是還記得家父在世時曾經教導過我們要積德行善,因此,小子這次帶來十萬兩現銀,以做軍饷之用,小子不懂大道理,但是知道有了軍饷,将士們能養活家眷,無後顧之憂,才能更好地爲朝廷效力。”
說着,她拍拍小手,高聲說道:“擡進來。”
從霍九進殿那刻起,霍思謹的目光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霍九,比起上一次霍九忽然竹叢裏跑出來,這次的霍九更加從容,更加鎮定。
今天這麽大的場面,就連馮老夫人方才都險些失态,而霍九卻沒有半絲慌張,就好像這裏不是五十年才打開一次的功德殿,她面對的也不是長公主和京城裏一等一的命婦們,而更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她眼前的都是自家親戚一樣。
霍思謹在心裏默默歎息,或許這就是人與人的區别吧,就像她學廚藝的時候,翠縷也跟着一起學,可是她學一遍就會的翠縷卻十遍八遍都不會,可是學女紅的時候,她和翠縷也是一起,翠縷能裁衣裳的時候,她連襪子還做不好。
霍九話音方落,一口口大箱子便被擡了起來,總共三十二口。殿内根本擺不下,這些箱子從殿内一直擺到殿外。
霍九走到一口箱子前面,伸手打開箱蓋,頓時一片銀光,箱子裏是十兩一隻的大元寶。
霍九又走到第二口箱子前,再打開箱蓋,還是裝得滿滿的銀元寶。
她也不嫌麻煩,把三十二口箱子全數打開,一時之間,大殿内落針可聞,隻有她打開箱子的聲音。
能站在殿裏的,都是京城裏數得上的人家,數得上的官眷,哪家都是見過世面,見過銀子的,可是誰也沒有一次見過這麽多銀子,功德殿裏就像是一座銀庫。
霍九似乎也被這些銀子感染了,她的聲音裏透着愉悅:“每箱二百斤,不對,是三千二百兩,這裏是三十二口箱子,總共是紋銀十萬二千四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