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點頭:“尤大娘子言重了。”
說着,便要離開,剛走幾步,身後便又傳來尤氏的聲音:“九爺,我聽父兄說,太平會的人私底下在和杭州商會走動,九爺當心一點兒。”
霍柔風沒有想到,尤氏是來向她報信的,尤老爺是商會的人,而霍家自從霍老爺去世之後,并沒有參與商會的大小事務,加之霍大娘子去了京城,有些事情霍柔風自是不知道。
她轉過頭去,沖着伫立原地的尤氏說道:“多謝大娘子提醒,我記下了,大娘子在娘家雖然吃喝不愁,可還是趁着年輕爲自己打算一下将來吧。”
說完,她沒有停留,帶着張亭和張軒走出了刺槐夾道。
太平會在這個字,在她心頭萦繞着,謝思成應該是和太平會有關系的吧,可他爲何認識庵堂裏的女子的?
想到謝思成,霍柔風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雖然謝思成清冷得如同天上的玉輪,可是她對他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這種感覺讓她想和他親近,想要走進他的世界。
她有點煩悶,自從那天在撷文堂遇到他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就連遠遠地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吹笛子,庵堂裏的小姑娘,對他很重要嗎?他喜歡的就是那樣宛如弱柳拂風的美人吧。
霍柔風摸摸自己的雙下巴,扁扁小嘴,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啊,同樣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同樣是一曲笛音,有的就是一首宋詞,凄婉纏綿;而有的就如她,縱使是在西子湖畔,也隻是一道宋嫂魚羹。
對,是宋嫂魚羹,而不是西湖醋魚,這是九爺少男的最後堅強。
霍柔風又摸摸自己圓潤的小臉蛋,反思自己是如何活成宋嫂魚羹的。
想來想去,除了一句人和人不一樣,她也想不出原因了。
不過她很快便想開了,姐姐都說了,待到她及笄就能戴耳墜子,穿漂亮裙子了,人和人不一樣,她是屬于小時了了,長大美美的那種人吧。
霍柔風扭扭脖子,這一世她一定要長大成人,她一定會的。
張亭和張軒察言觀色,見她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連忙見縫插針:“九爺,您看前面的湖邊有仙鶴呢,小的陪您去看看吧。”
霍柔風來了興趣,她小時候也養過幾隻仙鶴,後來得了什麽病,全都相繼死了,爲此她哭了整整一天,嗓子都給哭啞了,父親帶她去鳥市買回十幾隻小鳥,她這才破涕爲笑,家裏便從此再也沒有養過仙鶴。
“好啊,看看他家的仙鶴養得好不好,等到去了廣東,我也要養上幾隻。”霍柔風嘟哝着。
她一陣風似的在前面跑,張亭張軒放慢腳步,小步着在後面跟着,李家的這片小湖不如霍家的大,但是卻也修整得精巧之極,湖裏沒有大片的荷花,碧波蕩漾,整片湖水一覽無餘,幾隻鴛鴦水鴨在湖面上嬉戲,兩隻白鶴在岸邊悠閑得走來走去,看到有人來了也不害怕,依然如閑庭信步一般。
“九爺,您看這鶴長得多肥,小的去找李家的人打聽打聽,看看有什麽養鶴的秘招。”
其實這種秘招怎能打聽得到,李家有精通此道的人。
霍柔風的注意力卻沒在這幾隻仙鶴身上,李家的鶴養得并不好,雖然比霍家養得好,可是也太肥了,全無仙風道骨之感。
她的目光透過仙鶴,看向了小湖的對岸,這片湖不算寬闊,她能把對岸的那個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直裰,身材修長,在幾位年輕公子當中如同鶴立雞群。
是他,是謝思成!
霍柔風的眼睛亮了起來,今天的運氣真好,她剛剛才想到謝思成,沒想到在這裏就能遇到他。
她後悔沒有帶上笛子,如果有笛子,她就能借着請教吹笛子,和謝思成說上幾句話了。
可是說話又能如何,她隻是宋嫂魚羹,不是宋詞。
宋詞和宋嫂的區别,就是她的落寞。
霍柔風挽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傷心淚,以更快的速度往對面跑了過去。
片刻之後,她氣喘籲籲跑到了那幾個年輕公子面前,這幾人全都認識她,見她來了,紛紛抱拳:“霍九爺,聽說你今天來了,還說怎麽沒有見到你呢。”
這些都是商戶子弟,以霍家的地位,他們聽說霍九來了,肯定會先打聽的,自是知道她被李太太叫過去,和幾個孩子在女眷那邊。
霍九雖然是霍家唯一的男丁,可是拜長房所賜,杭州城裏暗中叫她野|種的人大有人在。
這幾人這樣說,也有暗諷她和女眷在一起的味道。
霍柔風懶得和他們計較,她的眼睛都在謝思成身上。
現在近在咫尺,她能看到謝思成發髻上的白玉簪,直裰袖口上繡的青竹葉,這人真是精緻啊,她還沒有見過男人的袖口上也繡花的。
這樣的衣裳她也要做上幾件。
他手裏執着折扇,那隻拿扇子的手,白皙光滑如同美玉雕成,拇指上戴了隻白玉扳指,若不細看,竟是看不出來,他的手竟和扳指的顔色一般無二。
她也要尋隻這樣的扳指。
“又見到你了,你好嗎?”謝思成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隻是幾個字,霍柔風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了。
怎麽有人的聲音會這麽好聽啊,他到底多大了?一定比展懷要大些吧,展懷那種十四五歲的少年怎會有這麽好聽的聲音。
“我好,我好着呢,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真巧。”霍柔風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她最滿意的就是她的笑容了,從小到大,隻要她笑了,所有的人便都會跟着眉開眼笑。
謝思成沒有跟着一起笑,但他的目光更加溫暖。
“是啊,真巧。”
“霍九,你和謝公子認識?”有人問道。
霍柔風的笑容更盛:“是啊,我們認識,早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