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文盛果然按照霍柔風的吩咐來見展懷,陪着展懷逛了建安街,便提議到太白樓坐一坐。
展懷初來無錫,但是郎青早就把無錫的情況詳細告訴他了。
太白樓是無錫最有名也最貴的酒樓,當然也是霍家的。
展懷幾人由林文盛陪着走進太白樓,太白樓的掌櫃認識林文盛,見林文盛對展懷恭敬有加,太白樓的掌櫃便心裏有數了。
酒菜擺上來,是地道的蘇幫菜,展懷便想起前天和霍九吃飯時,擺在霍九面前的京菜。
他問林文盛:“霍九爺喜歡北方口味?”
林文盛陪笑道:“小人長年累月在無錫,也隻是逢年過節到杭州送節禮時,才能得見九爺一面,對九爺的喜好還真是不清楚呢。”
其實身爲管事,他對九爺的喜好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兒,九爺的确是偏愛北方口味,就拿吃餃子來說,霍喜家的可沒少花功夫。
展懷也沒有再問,這個林文盛既能入了霍九的眼,定然不會是泛泛之輩,這兩天看他的言談舉止,是個滴水不漏的人。
他不由對那位素未謀面的霍大娘子高看了幾分。
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姑娘,帶着年幼的弟弟,苦苦撐起這麽大的家業,非但沒有敗落,反而越做越大。
在甯波時,霍九帶的那幾個人行事謹慎卻細緻入微,無錫莊子裏的那些下人也是舉止從容,大方得體。
這些對于世家大戶而言是理所應當,但霍家一介商賈,卻也能把家裏内外治理得井井有條,倒是歎爲觀止。
展懷眼中的笑意又濃了幾分,有意思,真有意思,霍家二房太有意思了,等到無錫的事情了結,他就去杭州,這次要找個名目住到柳西巷,嗯,就這樣定了,既然決定給霍九一個大人情,那可不能就這麽便宜霍九,一定要在霍家多住幾天。
展懷隻是這樣想了想,便覺神清氣爽,霍小九,等着瞧,五爺一定要狠宰你幾頓。
正在這時,窗外響起一片喧嘩聲。這裏是二樓,窗子敞開着,能看到窗外熱鬧的街道。
展懷探頭望過去,隻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圍着一個人,家丁們每說一句,便會引起圍觀的人一陣哄笑,而被家丁們圍在中間的那人,瘦高個,相貌清秀,可是明明是三十來歲的人了,卻拖了兩管鼻涕,被人取笑也咧着嘴傻笑。
展懷問林文盛:“那是什麽人?”
林文盛道:“小的不認識這幾個家丁,但他們圍着的那人卻是識得,整個無錫城怕是也沒有人不認識。”
展懷來了興趣:“是什麽人?”
林文盛道:“他是前任無錫縣丞傅名揚,前年暴雨,知縣陳煥去鄉下災情,沒想到因公殉職,這位傅縣丞與陳知縣素來交好,聞聽後悲傷欲絕,便從此神志不清了。他是湖南人,可是爲官兩袖清風,傅太太傾盡家資給他看病,三年來病沒看好,卻連回鄉的盤纏也湊不齊,好在現任胡知縣是個好心人,還讓他們住在縣衙的房子裏,隻是這位傅縣丞病得太重,後衙裏人心惶惶,傅太太便把家搬了出來,縣衙裏的人湊了幾十兩銀子,幫她在城南租了個小院,一家子暫居那裏,可這位傅縣丞卻不是個省心的,隻要傅太太沒有留神,他便從家裏跑出來,就愛在大街上閑逛。”
林文盛這番話說完,展懷瞠目,擡頭看看伫立一旁的郎青:“無錫縣衙裏有這麽多樂子,你怎麽沒和我說?”
郎青隻好垂下頭去,他也隻是打聽到前任知縣是殉職,很多人都知道是因爲下雨天路上泥濘,連人帶轎掉到河裏死的,就連轎夫也一并身亡,這件事無錫城裏無人不知,而三年前的那場暴雨死了不少人,陳知縣的死并沒有疑點,因此他也就沒有詳查,把注意力都放到現任的胡知縣身上了。
展懷瞪他一眼,對林文盛道:“去打聽打聽,那些家丁是哪家的,竟然敢當家戲弄朝廷命官,這膽兒挺肥啊。”
林文盛朝着自己的小厮遞個眼色,便有一名小厮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沒過片刻,這小厮便又回來了,他湊到林文盛耳邊低語幾句,林文盛不動聲色,對展懷道:“楊公子,打聽清楚了,這幾個人是趙家的人。”
“趙家?這個趙家和太後娘家有沒有關系?”展懷問道。
當今太後趙氏把持朝政多年,三年前才讓皇帝親政,這還是因爲江南各大書院聯名上書,太後這才不得不把朝政交了出來。
林文盛恭聲說道:“不瞞楊公子,這個趙家和承恩公府是同族,趙家原籍北直隸,無錫的這個趙家則是十年前搬過來的,這位趙老爺和承恩公是隔了房頭的堂兄弟,早年在安徽任過知州,緻仕後留戀江南景緻,便在無錫置了房子,一家人留在了江南。”
展懷又擡起頭來,看着郎青皮笑肉不笑:“你越來越本事了。”
郎青的頭垂得更低,恨不能紮進土裏。
在五爺眼裏,他連霍家在鄉下的一個管事還比不上。
他居然沒有查到太後還有位族叔住在無錫。
展懷冷哼一聲,又問林文盛:“傅縣丞怎麽就招惹到趙家人了?”
林文盛道:“倒也不是招惹,今天不用當值,這幾個家丁到街上閑逛,傅縣丞剛好在他們身邊經過,也不知怎的就撞到一名家丁身上,這幾個人閑着也是閑着,就拿傅縣丞找樂子了。”
展懷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對站在一旁的耿鎖和耿義說道:“你們兩個出去看看,幾個人欺負個傻子,他們還有理了?把傅縣丞帶上樓來,爺要請他喝酒。”
耿鎖和耿義閃身出去,沒過一會兒,就拖着傅名揚走了進來,傅名揚初時還喊救命,耿鎖說有酒喝,傅名揚便誇張地閉上嘴,連救命也不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