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這裏經過,遠遠地看到一個小孩東躲西藏,初時還以爲是小偷,卻沒想到竟然是霍九。
這個霍九也真是有趣,看到自家護衛就像老鼠看到貓,在杭州時,他獨自一個人在街上跑,還到書坊裏撕書,到了甯波也不安生,聽說他姐姐是個極有手段的女人。
郎青回答:“霍三是長房的,霍九是二房的,長房人丁興旺,可惜生意越做越差,二房生意做得好,可是從霍沛然那一代便子嗣艱難,霍沛然兄弟三人,兩個兄弟先後夭折,隻餘霍沛然一根獨苗。霍沛然的發妻也隻生下霍大娘子一個女兒,霍太太病故的第二年,霍沛然從外面抱回霍九,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還把霍九的名字加到祖譜上,杭州城裏的人都說,霍九十有八、九并非是撿來的,說不定他就是霍沛然瞞着發妻,在外面生的奸生子。”
“霍沛然在世時,霍家本家的親戚們都要依仗二房,二房手指縫裏漏一點,就夠他們養家糊口,因此那時倒也安生。”
“三年前,霍沛然客死異地,永豐号由霍大娘子接管之後,霍家本家的态度就不一樣了,霍九從傳說中的奸生子變成了野|種,甚至還有宗親提出要把霍九的名字從族譜裏去掉,這也就是要把霍九趕出霍家了。”
“霍大娘子雷厲風行,聽說這件事後立刻截斷了本家親戚們的财路,還把提議把霍九趕走的那個本家叔叔,硬生生打斷了一條腿。”
聽郎青說到這裏,展懷“啊”了一聲,他先前也隻是聽說霍大娘子很有一套,可沒想到還是個心狠手辣的。
郎青曾是軍中最有經驗的斥侯,但凡是他想要打聽的,就沒有打聽不到的,他說的這一切不會有錯。
“霍小九倒是個有福氣的,有個這樣厲害的姐姐。”展懷表示羨慕,他如果也有位厲害又疼他的姐姐就好了,可惜他隻有哥哥。
郎青道:“這位霍大娘子隻有十八歲,她接替父親掌管永豐号時剛剛及笄,杭州人都說,霍大娘子是想娶又不能娶的女人。”
“想娶又不能娶?”展懷一怔,随即便明白過來,笑道,“也是啊,娶到霍大娘子後半輩子乃至子孫幾代都吃喝不愁,可惜就要做好當上門女婿的準備。”
郎青繼續說道:“霍大娘子雖然年輕,但如此手段,本家的人原本沒把她放在眼裏,可經此一役,哪裏還敢和她硬碰硬?倒也消停了一些時日。可是這兩年,長房的小二房,就是霍子興這一房,說明了本家的老祖宗,要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二房承繼香火。”
“霍十一是霍家嫡出子弟,而霍九隻是霍家的養子。這件事提了兩年,霍大娘子硬撐着沒有答應,這兩年裏,霍九也漸漸長大,性情頑劣,前陣子剛把霍十一收拾了。”
“這次霍三在生意上吃了大虧,而霍九也恰恰在此時從杭州來到甯波,屬下便猜測能讓霍三上當受騙的,說不定就是霍九。”
“真若是他幹的,五爺,您還是别理他了,這麽小的孩子就學了一副奸商的嘴臉,不是什麽好相于的。”
聽到奸商兩個字,展懷腦海裏便浮現出霍柔風沖他眨眼睛的調皮樣子,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這小孩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若霍三這件事是他的主意,我倒真想再會會他。”
郎青聞言還能說什麽,隻好把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正在這時,花四娘小跑着過來,她身材高挑,扮做男人的樣子也沒有引人懷疑。
她對展懷說道:“五爺,孫舜的心腹張昌到碼頭來了,先前我安排的那些人圍住他,七嘴八舌要工錢,張昌急了,忙說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這會兒上船去了。”
展懷嘴邊的笑容漸漸隐去,他沉聲對花四娘道:“你讓碼頭上的苦力們把事情鬧大,讓張昌不敢下船。再放出風去,就說孫舜派了張昌上船,這會兒正在碼頭上清點貨物。”
他又對郎青說道:“你讓人把張昌上船的事遞給太平會。”
郎青和花四娘點點頭,兩人轉身離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展懷看着遠處碼頭的方向,若有所思。
父親讓他來甯波,隻說讓他多看,卻沒有讓他多做,可他現在就是想做事。
花四娘煽動人心很有一套,不過一個時辰,就有小乞丐在街上嚷嚷:“欠着工錢的快去碼頭啊,孫指揮使派人來了,來給你們結帳。”
其實也隻是昨天卸船的工錢沒有給,這些搬糧食的苦力都在碼頭上,而這裏離碼頭還遠着,又怎麽會有欠着工錢的苦力呢,分明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孫指揮使派人來了,大家快去看熱鬧啊。
甯波遠離京城,百姓們遠沒有京城裏那麽多規矩,甯波衛偷賣軍糧已經夠無恥了,沒想到就連工錢也要欠着。
小乞丐這麽一喊,聽到的人便自行想像出很多事來。
霍柔風口幹舌燥,可惜甯波城裏的大小鋪子都已關門閉市,她想要買碗茶喝都找不到,更别說酸梅湯、果子露了。
她被夾在一堆要去看熱鬧的百姓當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到了碼頭時,隻見碼頭上都是人,有的是苦力打扮,大多數的人則都是來看熱鬧的普通百姓。
有人指着停靠在碼頭上,尚未卸貨的幾隻大船,大聲喊道:“貪贓枉法的狗官就在船上!”
人們對甯波衛欠了多少工錢不感興趣,但是甯波衛的人把軍糧賣給米糧鋪子的事,卻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是事關百姓的事,百姓們自是比誰都關心。
張昌躲在船上,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用石子往船上扔。
張昌無奈,可又跑不了,他甚至不敢探出頭來。
他不敢下船,看這陣式,他若是下船了,說不定會被砸死。
霍柔風看着有趣,也跟着人群一起罵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