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用蓋着眼睛牢房是空的,我們到了。”
沙翁示意她放下手,他松開了扯着她的衣服。
斯妲琪的手指動了一下,先是手指間拉出一條細小的縫,在确認眼前沒什麽沖擊性畫面後,她的手放下,讓她的眼睛自由。
“他在那裏生活了起碼十年。”
沙翁推開牢房的門,聽着房門輕輕的響了一下,她的心抖了一下,所幸門背後沒有任何獵奇的東西。
“沒有變得心理扭曲已經是萬幸。”
沙翁側過身,斯妲琪走進去,這個房間的安靜更甚于外面,這是一個無聲的環境,她走進去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房間的材料都是吸音制材,犯人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習慣了聲音色彩的一般犯人在這個房間關上一個月精神都開始出現異樣。”
沙翁随着斯妲琪走進去,其實根本堅持不了一個月,寂靜的威力遠比摧殘強大。
沙翁這句話換過來說,就是另一個意思。
“所以以前就是無聲無色無感情的處理的西因士可以适應以後他接觸的世界,而受審的犯人無法逆向過渡嗎。”
斯妲琪開始隻是覺得寂靜,這個房間。
安靜讓人舒适,寂靜讓人覺得孤獨。
這個房間隻有黑和灰,在斯妲琪突破了常人肉眼的視力後勉強可以看得清這個房間的内部輪廓。
她走在這個房間裏突然之間她就理解了西因士那種死人一般的沉靜,是孤獨換來的東西啊。
“可能吧,人總是這樣的,溫水煮蛙。”
沙翁這樣說,其實這句話他都覺得荒謬,西因士是億分之一的可能性。
其實無論是常人還是特種人都無法逆向适應,前者精神崩潰,後者無所适從。
犯人無法适應外部環境的改變,特殊人種亦然。
斯妲琪參觀這個房間,她隻是覺得很神奇,如果這個房間連腳步聲都可以吸收,那麽關上門這和空間是不是神境?
神的空間,無聲無息無光無色。
“兩個環境有鮮明的對比,所以西因士擁有了正常的生活後他不喜歡憶苦思甜。而我在這種環境下也會控制不住喋喋不休。”
好像爲了對抗這種寂寞感,沙翁不斷的對外輸出信息。
“這樣說來,他挺正常的。”
斯妲琪站在這個牢房裏感受了一下,短期适應黑暗并不會給她不适,但是長久以來她就會感到壓抑。
老實說她已經不适應了。
人缺乏日光,在不攝入蔬菜的條件下,生理上就出現了不适接着連帶着精神出現異樣。
西因士吐字清晰,語言邏輯分明除了話題跳脫外,并無異樣,他的死人臉似乎也合情合理,至少他是一個喜歡蝴蝶和喜歡牛油果味道的人。
站在這個角度,她可以不怪罪西因士與她交談時表現出的高度熱情。
有些事情是她看起來奇怪,但是西因士是合情合理的。
“頭羊把他全部的耐心都傾注于西因士的教化上面,教他說話識字像個男性一樣思考。”
在沙翁口中,頭羊即巴賽勒斯,聽起來他似乎充滿了耐心,一天前他還對着她嚷嚷着“快去!”而現在,沙翁告訴她他對西因士充滿了耐心。
真是差别對待。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所幸,西因士沒有會長這麽不近人情。”
斯妲琪自己哼哼到,如果她是個男人恐怕事情就會樂觀許多,可惜她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女人。
好看的女人容易在能力方面被質疑,她不知道這是什麽邏輯。
“走吧……雖然我想反駁,但是暫時找不到依據。”
斯妲琪自覺的走出來一隻手捂着鼻子,一隻手蓋住眼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沙翁嗓子裏又想起了痰響,斯妲琪磨了磨牙。
“不再走走?”
斯妲琪歎了一口氣,她沒耐性了。
“我是來拿取信息的,剛才聽你說到孤獨我就不順着話題延伸下去,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信息了嗎,我聊不下去了。”
西因士說來到這裏碰頭就會有信息,接着她來了,在沙翁的盛情難卻之下她地獄遊
覽了一圈,心驚肉跳。
問她還願不願意再看看?
殺了她吧。
沙翁啐了一聲,除了礙着長者,斯妲琪其實還是顧及着沙翁是東巴長老,她僅僅是通過西因士這層關系來的,對于沙翁她心存敬畏。
“嚯嚯嚯,什麽信息?”
沙翁笑出聲,就在斯妲琪以爲她終于可以完成今天的行成後,沙翁在陰霾的笑聲後,問出聲。
這簡直是一天當中斯妲琪所經曆最烏龍的事情。
沙翁問什麽信息?西因士到底交代了他什麽?
“啊,我懂了,他對你說向我詢問信息但實質上他沒有向我交代下信息,他隻是讓我帶你來這裏看看,他原來也有這些花花心思!嚯嚯嚯!”
活得比西因士與斯妲琪加起來更長的沙翁,一聽就聽出了裏面的貓膩,他樂不可支。
“别急,他今天也在這裏,我帶你去找他。”
聽着沙翁一直在笑,像是秃鹫找到腐爛的動物屍體,驅逐異類以防外人搶食的聲音般連續不斷響起。
聽到沙翁的調侃,斯妲琪心情并不好,巴賽勒斯的咄咄逼人下,她清楚自己要以最快的速度交上滿意的答卷。
即便知道他是無心的,但是她不喜歡西因士在不合時宜給自己開的玩笑。
因爲心情,斯妲琪一路上再也沒有說話,安靜可能也是她整理思維的表現,由于斯妲琪比常人更安靜,她的思路很清晰。
“再等等,就快到了。”
感受到她進入異樣的沉默,沙翁覺得西因士做了一件算是失禮人的事情。
“不用了,帶我出去吧……我不問了。”
斯妲琪需要緩一下,雖然平時她一定會平靜的深究,但是今天她受到的刺激太大。
她沒有力氣和西因士雄辯,西因士也不會給她争論的機會
西因士在地牢絕不是因爲好玩,他是來用刑的。
記得西因士說過,斯妲琪絕不會在他用刑後來打擾他,因爲西因士那時精神十分的微妙。
他靈魂九成的正常體現在他平日裏,一成的瘋癫留給了他原職業。
他還是一個靈魂深處瘋子,尤其是在他用刑的時候,這無法消去的瘋來自他原來的出廠角色。
特種人。
西因士相當善于用刑,他本來的身份就是行刑者和頑強的受刑者,她還記得犯人身上的蜂窩煤洞們,沙翁說西因士格外的擅長制造這些。
竟然有些惡心,斯妲琪此時嗓子眼被一種難言的惡心感頂着,她在反胃。
在這個地牢裏,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是多麽的脆弱嬌貴。
她來自社會底層,但是并不是地下深處,如果西因士告訴斯妲琪,他覺得他們相似。
斯妲琪會快速和他劃清界限,他們不大相似。
她不想看到那些畫面,她同樣不想面對在用刑後明顯變得有些怪異的西因士,即使她現在有點想對着他咆哮。
她不能咆哮,請允許她這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懂嗎,糟糕。
抱歉,她真的有些被這個環境刺激到了,情緒有些過激,地牢讓她有些不正常。
“我現在帶你出去,出去前你要去消一下毒這樣你身上沾染的味道會被沖淡。”
斯妲琪沒有作聲,顯然是默認了。
從進了地牢開始她身上就纏繞着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這是讓人反胃的的氣息。
沙翁搖了搖頭,如果真的如他預料的一般,西因士做了一個錯誤的判斷。
……
他形容斯妲琪的時候沙翁聽得津津有味的,有些話從西因士口中出來就是有趣得離譜。
西因士告訴沙翁斯妲琪很好看,但是在沙翁追問的時候西因士的描述就像描述雕像立體的五官一般。
沙翁在沒有失去視力前,他看過雕塑,雕塑的樣貌幾乎不用經他的口再現一次。
經西因士的口述,斯妲琪聽起來像個男人一樣,面部棱角分明,硬朗的五官。
沒想到巴賽勒斯的文學素養這麽差,西因士和他像是一個餅印印出來的一般,人沙翁歎息。
“她是男人嗎?我一點都體會不到她的美。”
這句話問倒了西因士,他摸着下巴深思起來,其實人的五官一言概之就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你可以用一些富有感情的詞語嗎,她又不是你要确定特征的犯人,嚯嚯。”
那時沙翁也沒指望西因士可以說出什麽。
“要說什麽的話……”
西因士那時候垂着眼簾,他少有的用指腹刮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總覺得她很甜美吧,不是劇院小雲雀那種長相上的甜美……就讓人想咬一口那種。”
西因士解釋了這種甜美不是籠統認知上的,他用小雲雀碧雅芙做了一個例子。
至少沙翁在感受斯妲琪的容貌的時候他清楚自己手下的臉是一個怎麽樣的臉龐。
她無法說話,又是一個容貌傳統意義上不甜美的女性,所以西因士口中的“甜美”變得無從得知。
西因士淺淺的提過斯妲琪身上有一股木質的香氣,源于她會沾檀木油來梳頭發。
第一次聞到那種木質的味道,沙翁試探性的喊了一聲,那人确實是斯妲琪,因爲斯妲琪不确定的接近她身上特有的木質香氣被帶了起來。
第二次感受到氣味,是斯妲琪想扶他的時候,顯然是她不相信他可以掌握附近的地形,他回絕了,對于這段路沙翁有着絕對的權威。
這條路他走了一輩子,他是個純正的地牢守護者。
就在斯妲琪想扶他的時候,沙翁猛然想到在他摸索這位女性的臉時,她主動把他的手搭在臉上。
這是斯妲琪向沙翁展現出的第一點,友善。
西因士不知道怎麽想的,很顯然斯妲琪并不是地牢這個環境渲染出來的,她緊張表現出隐忍的不适感。
即便如此,西因士卻告訴她,如果她真的來了記得帶她好好參觀。
他好像拿定了斯妲琪會害怕,随意他才決定要讓她見識一個這個陰森的地牢。
西因士本人從來不向外人提起這段故事,即使他在公衆眼裏就是一個和地牢有着淵源的人,但是他不爲此驕傲也從不主動提起。
其實西因士不喜歡地牢,他喜歡多姿多彩的外面。
那一刻他像是在展示自己一般,他少有的不把這些事情藏着掖着的時候。
可能算是同情她,沙翁提議她捂上眼睛,西因士的突然興起對斯妲琪來說并不友善。
斯妲琪有時候被聲音吓到的時候沙翁是可以感受到的,他老了可是耳朵年輕得很。
斯妲琪無法正常說話,但她的聽力不差。
這常人都接受不了這個扭曲的地獄,斯妲琪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她說。
她想出去。
出去就出去,沙翁靈光一閃,難道西因士……
就是讓她想讓她害怕,這算是捉弄嗎?
……
送着斯妲琪去了消毒的房間,沙翁在聽着裏面蒸汽噴湧消毒水沖刷的聲音,一個完整消毒步驟相當繁瑣。
沙翁突然也想去問問西因士,他時不時和自己預料的一般。
确實這樣想。
看來他最近學會了捉弄别人,以前西因士還沒有這麽多花花腸子的。
就在斯妲琪在那個消毒房間被從頭到腳除味除菌淋洗沖刷的時候,沙翁移步,他們剛才參觀的隻是地牢的表面。
沙翁按照記憶走向地牢深處,故事會這樣蒼白的描寫拷問室擺滿了各異離奇的刑具,折磨至垂死的犯人還有帶着黑色頭罩的審訊人。
其實拷問刑具琳琅滿目不過是用來吓人的,真正有用的不過幾件。
而審訊人的最終目的是爲了問出信息而不是折磨犯人,這一點排除有特殊癖好的審訊者。
就在沙翁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折了回來,西因士現在還是不要打擾爲妙。
任何拷問,中途打擾都是微妙的。
沙翁轉了轉手指心裏做了一個決斷,他決定原路返回。
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自己解決,即便是在這方面腦子不靈光的西因士。
讓他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記得二戰納粹集中營裏面就有一個行刑室是沒有聲音的,進去的人都瘋了,可見寂靜的可怕
還有人不吃新鮮蔬菜不曬太陽,一個星期就會躁狂,這個是核潛艇蔬菜保鮮攻關的一大問題
莫言《檀香刑》就有那種旋肉的細緻描寫,我寫不出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