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露露坐在鋪得很簡易的床上,假眼球浸泡在滴進眼眶藥水裏。
地闆剛剛拖過濕漉漉的,窗外的蟲鳴聲很微弱。
并不是所有人的身體都是完美的,沒有一個人是毫無缺陷的。
娅露露坐在床上把紅發娃娃的線一圈一圈的拆開。
人類從不知足,所以嫉妒是共情。
……
在市場上,她被一個人撞到了。
虹膜鏡出了點狀況,事故導緻眼球詫異的上翻,撞到他的那個人認出了那是假眼球……
很惡心啊。你的眼球清洗過嗎?
那時候虹膜鏡錯位了她的眼部劇痛,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她痛苦的捂着眼睛,人的身體本來就是精巧的結構,那個器官稍微錯位,其餘的全部都會亂套。
原來假眼球被撞到也會痛嗎,還是你演得好?
她當然會痛,在接駁虹膜鏡的時候,眼部神經是被連通的。
虹膜鏡被撞到就像自己的眼鏡被撞到一樣。
“和她道歉。”
特蕾沙對着那人說到。
嘿,美女。那是假眼球,不會痛,你懂嗎?我又沒做錯什麽。
“我懷疑你的腿是假的,也不會痛。我試試就知道了。”
特蕾沙聽完冷笑了一聲,一腳踹到對方的腳窩那裏。
特蕾沙起腳踢的那一下,優雅至極。看着那人捂着半月闆痛苦嚎叫,她再慢悠悠的說到。
“看來是真的,還是會痛的。”
特蕾沙看着那人怨毒的眼光,對着隔壁啐了一口。
“看你沒勳章的樣子,勸你在星島小心點。”
特蕾沙說到,如果她沒猜錯,這個人的勳章不僅不是0字頭甚至不是1字頭。
他就是那些雜七雜八的人。
人但凡有些值得炫耀的東西,都會耀武揚威。
示威并不是她的本意,特蕾沙自行這樣想。
是香巴拉的規章制度就是如此,她隻是善于運用規則。
她是0字頭學生,她有特權。
想想她以往縫裏求生的樣子,她要善用特權。
“下島的時候你等着!”
“我等着你的報複。”
特蕾沙擡擡下巴,表示不屑。
“不要讓我失望,我們走。”
特蕾沙對她說了一句話,扶着她的肩膀就走了。
這個動作和她的老師帶她離開家的那一刻一模一樣。
女孩,要堅強,要絕情,要八面玲珑。
……
娅露露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等到她把娃娃的頭發全部拆下來後。
她覺得她有必要和特蕾沙好好的談一談。
娅露露光着腳走出房間,第三層樓因爲她的清潔煥然一新。
除了地面濕哒哒的一切是這麽的幹淨。
娅露露走下樓梯,在樓梯的拐角發現特蕾沙卷起裙子在抹樓梯的欄杆。
“你一直弄到現在嗎。”
特蕾沙露出來的那一截小腿很纖細,不同于她的幹瘦,特蕾沙整個人纖細但是不骨感。
特蕾沙是苗條纖細的身闆。
“啊,是啊。我擦完這個就去休息了。”
特蕾沙擰了一下抹布,表情很平靜,和那天在樹蔭下對話有些神似。
像幅安靜的油畫。
“你……”
娅露露站在樓梯口拐角躊躇了一會兒
“一直都是這種表情嗎……我是說冷冷的……”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娅露露看着特蕾
沙擦了一會兒欄杆沒出聲。
“是啊,看起來不大好相處吧。”
特蕾沙把抹布扔進水桶裏,水桶濺起水花。
“我是一個有話就能直說的人,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就行了,不說的話恐怕很難相處吧。”
特蕾沙坐在樓梯上,看着昏暗的客廳。
人際交往中,就像在跳舞,你進我退我進你退。
“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們以前有些誤會……今天謝謝你。”
謝謝你幫我懲罰那個,羞辱我的人。
“哦,原來是那件事。”
特蕾沙說到,說着讓人陣痛的話,還裝作不經意間,是真的很混蛋。
“你的眼睛還好吧?”
特蕾沙隻是打算稍微過問一下娅露露的眼睛狀況,并不打算深入話題。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被娅露露反問了。
“你不好奇我的眼睛,爲什麽是這樣的嗎?”
娅露露走下樓梯和特蕾沙并排坐下。
“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隐,我從來不問。”
特蕾沙轉頭看了一下扶着法杖的娅露露。
娅露露在昏暗的地方白得近乎透明,就像是鮮久不見陽光的白化人一般。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讨厭羅曼,非常讨厭他,甚至想他死。”
娅露露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手指攥緊了法杖。
“我看到了。”
特蕾沙點點頭,羅曼的名字被劃得起花,不讨厭他的人是不會這麽做的。
“想羅曼去死的人不在少數,可能數量可以組成一個作戰團體。”
屋子外蟲聲顯得屋内十分寂靜。
特蕾沙笑着搖搖頭,可以讓這麽多人恨之入骨的羅曼,何嘗不是一個能人。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眼睛不是天生這樣的。”
娅露露藏在心底被塵封的故事,關于暴力關于支離破碎的家庭。
“我的父親是個酒鬼,在我的母親懷我的時候對她拳腳相加。于是母親早産了……”
娅露露在說的時候用力的咬了一下發白的嘴唇,原生家庭的缺陷造就了她,孕育了她。
“我……天生體質弱,父親不但不反省自己還變本加厲對我的母親拳打腳踢……我在一次祈求自己的父親放過母親的時候,我的眼睛被桌角撞壞了……”
娅露露整個身子都在忍不住顫抖,那一刻霎時間眼眶劇痛一片血紅。
特蕾沙不知道爲什麽娅露露會把這麽重要的秘密告訴她,但是她知道她需要說些什麽。
用秘密交換秘密。
“……我的哥哥在我小的時候就死了,在我眼前。那時候第三階段寒斑病毒爆發,他們死的時候二型配型還沒有培育出來。”
故事的隐藏故事是,她的雙親也相繼離開了人世。
因爲病毒爆發。
特蕾沙掐掐自己的太陽穴說到,其實她和自己的哥哥都感染了寒斑病毒,但是她天生有抗體而她的哥哥沒能撐過去。
“幾型配型?”
由于聽到了“死”這種大分量的詞語,娅露露忘記細聽特蕾沙後來的内容細節。
“二型。”
“爲什麽……”娅露露本來想追問,但是她停住了。
“和死神賽跑,我赢了。我的哥哥輸了。”
特蕾沙歎了一口氣。
“每次我回想起這件事情,我發現我對哥哥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娅露露松開一隻手,她的手停在空中想了一下。
最後才拍拍特蕾沙的肩膀。
“我也不記得
家鄉是什麽樣子的,擦除讓自己痛苦的記憶是人自我保護的本能。”
娅露露說到,人總是在比慘。
在比慘的過程中發現别人比自己更慘,自己似乎又沒這麽難過了。
當痛苦被分享,那就是痛苦被消化的開始。
當我說得出口,這代表我并沒有這麽傷痛。
特蕾沙和娅露露坐在樓梯階上,看着還沒有擦洗的客廳。
或許她沒這麽糟糕?
……
“山羊來了。”
弗利翁磋磨着香巴拉送來的羊皮紙卷軸,他把手伸起來示意羅貝爾克停住話頭。
香巴拉恭維的話,是他見過最敷衍的話。
言不由衷,字不達意。
“他們送來了羅曼的資質報告?”
羅貝爾克注意到了這張質材特殊的信紙,這張羊皮紙很長。
“他們隻是來禮貌的告訴我,他們知道了雷手指。”
布達家族的秘密浮出水面,隻是……香巴拉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我以爲羅曼可以全身而退的,像你們一樣。”
布達家族,一族三賢者,應該說很快就能一族四賢者。
“我也很好奇,所以香巴拉把羅曼最後一個對手的羊皮紙卷軸也送了過來。”
弗利翁拿起一個卷軸示意到。
“竟然是個女孩,名字還是很古典的,叫特蕾沙。”
展開卷軸,她特蕾沙的羊皮紙顯然比羅曼短了不少,畢竟她隻上了一場。
“古典力學派,你覺得利曼爾會對她感興趣嗎?”
羅貝爾克看到古典力學派,首先就想到了使用新派的利曼爾當尼亞家族。
他們家族的名字太長了,這讓世人都更願意稱呼他們的縮減姓氏。
“當然,尤其利曼爾的直系也在星島進修的情況下。”
“畢竟近幾年世家裏面出生的女孩本來就少,大環境上根本就不夠。”
弗利翁把特蕾沙的卷軸卷上,連同羅曼的一并示意家族裏的親信原路送回。
本來也就隻有那個世家,聯姻聯姻,聯到最後就是近親繁殖,不利于後代培育。
所以每過幾十年,就會迎來一次英格爾派系和德瑪因派系的交融高峰期。
英格爾世家會挑選利于家族未來發展的德瑪因門徒生,鞏固自身的後代資質。
可能特蕾沙就是利曼爾當尼亞家族的争奪對象。
女性,古典力學派,師承力賢者,0字頭學生。
“我以爲你會爲羅曼打算的。”
羅貝爾克一擡頭就看見有人推開門站在門口。
“特蕾沙是辛達理人,你們家族也是辛達理出身的 ”
來自西部人,都有用煙杆吸煙的習慣。亦如弗利翁,亦如眼前這個叼着煙杆的山羊胡子男人。
“别樣無恙,會長。我覺得羅曼會孤獨終老,所以我也少了一個煩惱。”
弗利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巴賽勒斯是一個無事不登門的人。
巴賽勒斯呼了一口煙,他是西部領主,三腳山羊的會長。
“你要相信我的預言。星島之上,最驕傲的公雞低下高貴的頭顱,擺道月湖才能生生不息。”
巴賽勒斯善于預言他人的未來,但他無法預知自己的前程。
“可能我就是那隻公雞。”
隻是弗利翁是不相信巴賽勒斯說的投機取巧的語言陷阱。
“最驕傲的人一直不是你,是羅曼。”
巴賽勒斯說到,他說最,那便是極緻的代表。
人生像是九宮格,你永遠無法直接知道最後一張牌的數字,唯有預測。
揭開那一瞬間,人生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