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大汗的威嚴,蒼狼鐵牧真緩緩站起。他向自己的長子凝望片刻,忽然一伸手,從腰間拔出一口金光燦爛的寶刀。刀柄和刀锷,鑄造成一頭奔跑的金狼模樣,顯得猙獰生威。正是漠界代代相傳的王者象征——蒼狼刀。
此刀在漠界的地位,就相當于中原的傳國玉玺,代表了王者的最高權力。若非王者,則無論任何人觸及此刀,都會被視爲心存叛逆,必将被刀主殺之而後快。
蒼狼鐵牧真拔刀出鞘。但見此刀刃薄背厚,寒氣逼人。刀身之上,更隐隐有血光泛現。可見此刀絕非僅爲王權代表那麽簡單。它本身便實實在在,是一件殺人無數的神兵利器。也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命,喪于此刀之下。
刀光一閃,蒼狼刀已經擱到了木赤的肩膀之上。寒氣侵入肌膚,俨然讓木赤的脖子之上,油然生出了點點密密麻麻的寒栗。但縱然如此,木赤全身上下,依舊穩定如城牆,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
蒼狼沉聲道“木赤,我的長子。現在,我以父親的身份,最後詢問你一次。你當真願意成爲我的繼承人嗎?即使,你要爲了這個身份,從而付出生命作爲代價?”
絲毫也沒有猶豫,木赤一字一頓道“絕對願意。父親,能夠爲你而死,将是兒子這輩子最大的光榮。”
帖慕兒緊抿嘴唇,握實的雙拳在不斷地微微顫抖。她忍了又忍,終于再也忍不住,帶了幾分哭腔,顫聲道“大汗,按照咱們大漠子民的規矩,應該……”
蒼狼擡起左手,打斷了妻子的說話“我明白妳的心思,更明白妳的顧慮。但是帖慕兒,今天我要選擇木赤,并非因爲我偏心,而是因爲我明白,要辦成這件事,木赤比托雷更合适,僅此而已。”
沒有讓妻子再有機會說話。蒼狼回過頭,凝聲道“木赤,既然是你的意願,那麽現在,我便以大汗的身份,宣布你正式成爲我的繼承人。當我不在的時候,你便有資格高舉我的大纛,代表我率領十三翼,率領黑狼軍,爲漠界而戰。”
木赤單膝而跪,向他的父親和他的大汗,深深低下了頭顱,用力地道“木赤将會竭盡全力,爲漠界和父汗而戰,至死爲止!”
終于決定好了讓自己那個兒子去送死,并且爲此就像突然老了十歲一樣的鐵牧真,他深深歎一口氣,緩緩收刀入鞘。随之揮手道“好。那麽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時間已經不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大戰在即,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養好精神。讓自己時刻處在最佳狀态。否則的話,可應對不了接下來的事。”
十二翼衆同時站起來,向蒼狼深深彎腰行禮,齊聲答應。鐵牧真卻仿佛已經沒心情再多說什麽,徑直轉身離開。
大汗既然已經離開,其餘翼衆也無心再繼續留在這裏。當下同樣紛紛離開。
屋頂之上的程立,同樣也坐起來,輕輕歎了口氣。一時之間,心中不禁無限感慨。
站在中原人的角度來看,漠界那些牧民,都是一群粗魯又肮髒,完全不講道德和廉恥,隻懂得騎馬射箭的蠻子。他們腦子裏所想的,永遠就隻有沖進中原,盡情燒殺擄掠,是典型的強盜、殺人犯。
可是很少有中原人能夠想得到。漠界的人也是人,也有家庭,也有親情。他們的所作所爲,和中原人其實并沒有任何不同。不過就爲了要活下去,并且努力想要活得好一點,如此而已。爲了這個小小的目标,他們也和中原人一樣,可以爲大義而犧牲自己的一切。
隻不過,無論漠界的人表現得多麽熱血,多麽大義凜然,多麽有親情有愛情,多麽令人感動也罷,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這一切都不能構成足夠的理由,讓他們來侵略中原。
同樣,站在中原的立場上,龍脈地氣關乎一界興衰。在這種最關鍵,最重大的利益方面,不管漠界多麽有苦衷也罷,中原也隻有“寸土不讓”這麽一個選擇而已。
毫無疑問,現在的程立,就站在中原立場上。因爲這裏有他的朋友,也有他所愛之人。更有他的事業。他的人生,已經和中原這塊土地再也分割不開了。
所以,程立絕無可能再站在漠界的立場上,去替漠界着想。哪怕漠界的鐵牧真,同樣也是一頭狼,但這并不會讓程立感覺到有多少親切感。 反而更會激發起程立對蒼狼的一種強烈競争意識。因爲在一群野狼之中,隻容許一頭頭狼的存在。當兩頭頭狼相遇之時,生死之争,将不可避免。
但不是現在。即使程立要戰鐵牧真,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因爲此刻的鐵牧真,心情必定十分沉痛,意志也随之陷入消沉。一身本事若說有十成,他根本連五六成都發揮不出來。與這樣一個蒼狼交手,即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這樣的勝利,程立不屑獲取。
總而言之,既然十三翼衆人已經離開,那麽程立也沒有必要,再繼續留在這裏吹風了。當下他長身站起,微微發力一縱,悄無聲息地遁入黑暗夜空之中,再無形迹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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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峰接天峰,巍峨千丈,高聳入雲,當真名副其實,絕無錯訛。站在山峰腳下仰望峰頂,頭上所戴的帽子,甚至會因此而脫落墜地。此峰之高,可想而知。
絕滅王、張玄靜、周雪宇、還有程立所易容改扮而成的“慕容傑”。再加上蒼狼、白鹿、蒼鷹、毒王、王汗與柯厄淪夫妻,以及木赤和托雷兄弟,一行合共十二人,此刻就在接天峰之下。
周雪宇算是此地半個地主。他凝聲介紹道“天成山脈之中,有山峰千萬,唯獨以接天峰爲最高。由于這座山峰實在太高,所以在半山腰處開始,便終年積雪不化。
但在夏天的時候,白天山峰受陽光照耀,會很快融化。到了晚上又再凍結。這樣不斷循環反複,以至于山上處處陷阱,步步危機。所以不要說普通山民,即使我們舞陽城的人,也極少會踏足此地。”
張玄靜則手拿羅盤,不斷測量端詳。過了好半晌,這才欣然一拍大腿,叫道“不錯不錯。按照地脈走勢來看,這裏占盡形勝,毫無疑問,正是九龍地脈彙聚之所。隻要走上峰頂,施行在九龍寶典之中所記載的祭天大/法,就能打開伏羲深淵,然後補益龍脈,讓龍脈搶先蘇醒,吞噬龍珠地氣了。”
“白鹿”帖慕兒的一雙秀眸之内精光閃爍,凝聲詢問道“說了半天,這祭天大/法究竟應該如何施行?”
張天師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從現在開始,兩天之後的午夜,将會出現日月同天異像。當日月重疊的時候,太陽太氣相互交融,會凝成一道先天之氣,并且投射到大地之上。落點并非他處,就是接天峰的峰頂。
這道先天混沌之氣,會打開伏羲深淵,和已經積蓄了三百年的龐大後天精氣相互融合,成爲龍珠。到時候,沉睡的九龍地脈便會被喚醒,然後相互争鬥。最終勝者,便能奪取龍珠。從而令這道龍脈所代表的界域,在今後三百年中,都風調雨順,人傑地靈。
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在日月同天異像出現之前,在接天峰上築起一座祭壇。太陽太氣尚未相互交融之時,便先在祭壇上施法,以王氣爲引,吸引沉睡的龍脈與之産生感應,從而搶先打開伏羲深淵。”
白鹿擡手輕按,問道“築壇是否有什麽講究?怎樣以王氣相引?”
張天師搖頭晃腦道“白鹿軍師這句話問得好。施行祭天大/法的這個法壇,可相當有講究。整座法壇需要方圓二十四丈,分爲三層。每一層高三尺,合共九尺。第一層上安/插二十八宿旗,按東方蒼龍七宿、南方朱雀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而排列。
第二層的周圍,需要用黃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順序,分占乾、坤、巽、震、坎、離、艮、澤等八方。
第三層之上,更要有左輔右弼,前疑後丞。穿道袍法衣,系七星帶。法壇之下,更要用二百四十人,戴束發冠,穿皂羅袍,鳳衣博帶,朱履方裾。持旌旗、寶蓋、大戟、長戈、黃钺、白旄、朱幡、皂纛,環繞八方。
真正施法之時,隻要咱們天子站在祭壇之上,然後讓本天師取下一點精血爲引,再步罡踏鬥,向天祈禳。自然而然地便能釋放王氣。如此便能開啓伏羲深淵了。”
頓了頓,張玄靜那張本來略顯輕浮的臉面,忽然換上了十二分的凝重,緩緩道“施展祭天大/法之時,絕不能受到驚擾。否則的話,輕則地脈龍氣逆沖,在祭壇參與作法的這些人全都當場暴斃。重則九龍驚亂,地氣失衡爆沖,龍脈毀碎。從此九界盡成混沌,天下大亂,山河破碎,神州陸沉,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人,就此冤枉慘死。”
絕滅王和蒼狼二人同時一驚,脫口問道“後果當真這麽嚴重?”
張玄靜道“隻會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鐵大汗,這就要勞煩你們黑狼軍了。”
鐵牧真是蒼狼的名字。但乞顔人的姓名習慣,和中原完全不同。所以他根本不姓鐵,應該叫乞顔-鐵牧真才對。當然,漠界子民平日裏也沒那麽講究。以前就直接稱呼鐵牧真,現在則稱呼大汗。不像中原,有這樣那樣的避諱和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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