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今日與安公公還有路總管見面,僅僅隻是初步接觸。彼此皆知道,不可能就這樣見一次面,便訂下什麽協議盟約之類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就眼下情況看來,這次會面雖然有種種波折,但最終結果,仍令雙方均感覺十分愉快。
酒菜一空,談興已盡,程立率先起身道别,然後帶着蕭劍詩轉身離去。
看見正主兒也走了,路仲嶽自然也不再留下。稍稍再耽擱一陣,便同樣率領一衆大内侍衛,還有南寨、西鎮、北城等人,和安公公告辭後也走了。
席已殘,人已去。安公公卻不知道爲什麽,仍坐在矮幾前,一動也不動。他雙眉緊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滿是肥肉的臉上,再找不到半分笑容,乍看之下,俨然竟有幾分陰森,直教人看得不寒而栗。
好半晌過去,安公公方才一聲輕歎,緩緩站起。吩咐道“小榮,找人來把這裏打掃一下。記得要幹淨一點,别留下什麽痕迹。否則的話,若是驚擾了諸位貴人,小心咱家扒了你的皮。”
那名叫小榮的年輕太監,一直就站在旁邊,随時準備伺候。聽得師父吩咐,連忙低眉順眼地答應了。當下小跑着離開,去找仆役來打掃衛生。順便也要把遠處石拱橋附近,雷萬山等數人的屍體收拾幹淨。
要知道,這裏可是西苑。那邊的十六座宮院,都屬于皇家所有。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皇親國戚過來遊玩消閑。這些貴人們看見了屍體,到時候若是責怪下來,小榮這小肩膀,可真扛不住啊。
所謂領導一句話,下屬跑斷腿。安公公正是這個領導。所以他吩咐過小榮之後,便背負雙手,溜達溜達,向着宮院那邊慢慢走過去。
十六宮院,彼此間亦有等級劃分。當中最大最豪華最金碧輝煌雕梁畫棟那座宮院,乃是天子專用。除去天子以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否則便以大不敬論處。
安公公雖然是三朝老臣,極得天子信任,卻也絕不敢有所僭越。他優哉遊哉,徑自邁步走進了旁邊另外一座宮院當中。看這宮院的裝飾與規格,該當是屬于天子的妃嫔所居。不過當今天子蔡大婚不久,與皇後之間感情正笃,故此暫時仍未冊封其他妃嫔。
然而安公公腳步不停,一直向宮院深處走去。沿路所過,可見不少仆役下人,手裏捧着各種事物,匆匆穿梭來去。似乎十分忙碌的模樣。偏偏,這些人對于安公公,卻似乎完全的視而不見,竟沒有任何一人稍微放慢腳步,向安公公行個禮,打個招呼。
這是十分不尋常的。要知道,以安公公的身份地位,哪怕是皇後來了,也絕不會如此視之如無物,必然會停下含笑打個招呼的。但這裏的仆役,卻居然敢做皇後也不會做的行爲?當真古怪之極。
但更古怪的,卻是連安公公自己,也仿佛根本看不見這些仆役一樣,絲毫沒有因爲無人向自己行禮,便顯現出絲毫惱怒。他安之若素,悠然邁步,走進了一所殿室。片刻之後,已然置身于殿室最深處的一個房間之中。
房間沒有窗戶,是完全密封的。連唯一的大門,也在安公公走進來之後,立刻便緊緊關閉。故此,縱然此刻仍是白天,但房間之内,卻幽深如午夜。唯一光源,便隻有兩盞如豆般昏暗的油燈。
地闆上鋪設着厚厚的紫色天鵝絨地氈。一道珠簾,把房間分爲兩半。前半部分空無一物。後半部分,珠簾之前,卻放着一張裝飾得極低調,但實際上又極奢華的椅子。
安公公在地闆上雙膝下跪。額頭緊貼着地面,畢恭畢敬道“老奴安若俗,恭請主人。”
“呼~”
完全密封的房間裏,忽爾吹起了一陣陰森微風。風猶未止,珠簾之後的椅子上,隐隐約約,已經多了一道人影。昏暗燈光,無法照耀出這道人影的廬山真面目。僅僅可以勾勒出那身穿盛裝華服,滿首珠翠的妖娆曼妙之姿。哪怕端坐不動,卻仍有無限風情透體而出。可想而知,這必定是位絕代佳人。
一雙桃花媚眼,帶了睥睨衆生之意輕擡。一抹豐潤朱唇,以婉轉嬌豔之聲,吐出沉穩霸氣之語。
“安公請起。事情辦得如何?已經見過那人了吧?”
安公公畢恭畢敬道一聲謝。從地上爬起。卻仍半跪半坐,并不敢擡頭直視珠簾之後的人影。凝聲開口回答。
“回禀主人。已經與那人見過面了。千真萬确,那人果然懂得聖門的絕學。當年随着老聖主一起消失的‘大悲賦’,終于重見天日了。”
珠簾之後的人影,似乎微微一顫。但随即又平複下來。淡淡道“哦?具體經過如何?詳細說來。”
安公公頓首道“是。老奴之前奉主人旨意,欲試探那人底細。恰好,昨日皇宮之内的侍衛進行小較,于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詳細情況便是如此。請主人明察。”
珠簾之後的人影輕歎道“原來如此。安公爲了試探那人底細,搭上了自己家一名徒兒。外加以十萬兩白銀買回來的一具暴雨梨花針。此外還有人情若幹。嗯,辛苦安公了。”
安公公全身不住顫抖,仿佛因爲太過歡喜而激動不已。他再度深深下拜,顫聲道“能夠替主人辦事,是老奴幾生修到的福報,哪裏能有什麽辛苦。再且,陳發海那厮,根本是個死腦筋的蠢才。老奴從未把自己這一脈的師承來曆告知于他。故此,他也不能真正算是老奴的徒弟。”
珠簾之後的人影淡淡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真正的大事在于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對待這個程立才好?安公,本宮要先聽聽你的意見、”
安公公沉吟道“數十年前,上任老聖主失蹤。聖門群龍無首,當即四分五裂。好不容易才顯現的中興之勢,也随之夭折。雖然咱們這一脈潛伏隐忍數十年,休養生息,終于又積蓄起一點力量。但距離聖門理想的大業,終究還是太過薄弱。
故此當務之急,是要重新統一聖門,把聖門衆支脈再度凝聚爲一。非如此不足與三教争鋒,更不足以完成聖門大業。而這件事,在老奴看來,與究竟如何對待程立,其實是兩面一體,一而二,二而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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