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渎劍司深深吸一口氣,挺身站起。神色陰沉,一邊活動手腳,一邊冷冷道“和形影這種低賤東西結合,當真是種令人不愉快到極點的感覺。爲了杜絕這種感覺,現在,一切都應該終結了。”
绮羅嬌點點頭,道“是該終結了。那麽司尊,下令吧。”
六渎劍司雙目兇光四射,惡狠狠道“殺!都随本司一起,狠狠地殺!殺應龍,毀神甲。還有那邊城池裏的數十萬生靈,統統都一起殺了。血祭了這座城,就當是慶祝吾等再見天日的祭品吧。”
绮羅嬌雙臂一振,仰天厲聲長嘯“殺!殺!殺!血祭永州,屠戮蒼生。九天十地,吾等稱尊!殺啊!”
“呱呱呱~嘶嘶嘶~~吼吼吼~~”
血祭令下,怪聲四起。霎時間,巴蛇、長蛇、鳴蛇、虺蛇、肥遺,所有這些本應隻存在于神話中,眼下卻活生生現身塵寰的異蛇,雙眸中同時燃起了渴求鮮血,渴求殺戮的貪婪之焰。騰騰殺氣相互彙聚融合,滾滾蒸騰,俨然形成了大片濁霧。以狂風之勢疾卷八方。
不!這不是單純的殺氣!更是毒霧!諸多神話中所存在的異蛇齊集與此,它們身上所存在的毒,也同樣似百川彙海,盡數凝聚成一片毒霧之海。其毒性之烈,足以教大地生機盡滅。至少百年之内,也難有複原之希望。
判春秋屹立于應龍身上,應龍與伏羲神甲相同,有一層無形罡炁能夠籠罩全身上下,不受外邪沾染。儒門教谕置身其中,自然也不懼毒霧侵擾。所以他也全然未曾把這片毒霧放在眼裏,隻是專心緻志于應付眼前的巴蛇和長蛇等大敵。
“轟~轟~轟~”
狂烈如雷霆霹靂的轟鳴怒震之聲,接二連三,不絕于耳。巴蛇主攻,沖着應龍騰空撲噬。它滿口都是活像長槍大戟似的尖銳獠牙,一口咬下來,即使鋼錠也能咬得稀爛。進退之際,更是行動如電,靈活無匹。長尾急甩,力足開山劈石,就是一頭大象捱了,照樣要被砸得變成一攤肉醬。蛇身卷絞,力量更強大得不可思議。哪怕大羅金仙被卷中,恐怕依舊難逃一死。
另一邊,長蛇在旁邊輔助。它豎起身上那無數條長長的棘刺,就似一座活着的,能夠四處移動的弩炮,肆無忌憚地瘋狂發射。每一條棘刺,威力都足以動金穿石。即使是真正的蛟龍,恐怕也無法硬接棘刺而不死不傷。應龍雖有炁罩護身,卻也對這些棘刺感覺十分棘手的模樣。隻能振翅高飛,嘗試進行閃避。
但巴蛇和長蛇,在绮羅嬌的指揮之下,卻能相互發揮,盡展所長,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一進一退,一守一攻,盡皆符合法度。
面對步步緊逼的對手,應龍始終無法脫離糾纏,也無餘裕再度聚力,噴吐出最大威力的雷電洪流。顯而易見,面對着兩條盡皆皮粗肉厚的異蛇,普通雷電轟上去,就和替它們撓癢癢差不多。判春秋無可奈何,唯有利用應龍長有翅膀,機動性靈活性都比較高的優點,盡量與兩條異蛇周旋拼鬥。
雙方戰況,一時未分。可是與此同時,鳴蛇、虺蛇、肥遺等異種,卻同時發出尖銳刺耳的恐怖鳴叫之聲,乘在毒霧之海的浪頭上,沖着永州城方向如風疾走,要把全城幾十萬百姓,盡數化爲腹中之食,以填補它們那因爲被囚禁了千萬年歲月,從而變得辘辘鳴動不已的饑腸。
判春秋絲毫不以爲然,更未有半點心思要趕回去救援。但伏羲神甲卻似傳來陣陣微弱的悸動,仿佛對此有所反應,并且竭力催促主人,駕馭應龍前往救助永州城的無辜百姓。不過這種反應極微弱,判春秋幾乎注意不到。即使注意到了,也肯定不當一回事。
雙方鏖戰未休,突然之間,戰場上再生奇變。隻聽得“轟隆~”又是一聲巨響爆發。兩片洞天福地殘骸當中,體型較小,曾經從中走出了應龍的那一片,赫然再度發生爆炸。漫天磚石碎塊,如雨紛灑。其中卻有一抹銀影,冉冉浮空飛升。
意外之變,無論是判春秋抑或六渎劍司等人,都感覺大出意料之外。頃刻,所有人也下意識暫停火拼惡鬥,擡首仰望。卻見那抹向上飛升的銀影,竟然是一個活像煎荷包蛋似的橢圓形銀盤。其大小約莫隻有洞天福地的十分之一左右。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卻給人以一種神聖莫犯的感覺。
陣陣如蜂鳴般的嗡嗡響聲當中,這個橢圓形銀盤飛上距離地面足有千丈左右的高空。即使是長有翅膀的應龍,也無法觸及它了。突然,銀盤穩穩懸停于高空當中,其底部則向大地射出了一束光芒。
光芒當中,一道人影緩緩旋轉着現身。起初之際,這人影背對着绮羅嬌和判春秋等衆人,衆人無法看得清楚其廬山真面目。隻是看見這人身頭戴珍珠冠,滿首長發,如萬蛇湧動。身上披了件鮮豔的大紅色披風,手中則握持着一根翠綠權杖。單看其身形外貌,應該是名女子?
這根權杖的杖首,被塑造成蛇形。乍看之下,就仿佛是一條翡翠靈蛇凝固爲權杖。縱使生命消散,仍堅持要以殘軀守護主人。杖上靈氣逼人,更呈現出陣陣至清至聖的感覺。
對于蛇杖上的靈氣,六渎劍司和绮羅嬌,還有唐恨等人,與儒門教谕判春秋所感受到的,竟是截然相反。
後者沐浴于那靈氣波動當中,一時間,隻感覺渾身舒泰,飄飄欲仙。可是對于前者而言,竟立刻感覺有一種重逾山嶽的強悍威壓,沉甸甸壓在自己心頭,迫使自己本能地就要向下跪倒,沖着這道身影俯首膜拜。
不!對于六渎劍司等人來說,甚至對于巴蛇和長蛇而言,俯首膜拜的沖動,還隻屬于内心的一種念頭而已。可是對于肥遺、鳴蛇、虺蛇等修爲較低的異蛇來說,卻是讓它們的身體完全無法抗拒的強大本能。
霎時間,所有肥遺、鳴蛇、虺蛇,全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行動,反而匍匐于泥土之中,沖着半空中的人影,瑟瑟發抖。六渎劍司驚怒交集,忍不住仰首厲聲喝叫道“什麽人?竟敢在這裏裝神弄鬼?速速給本司露出原形!”
喝聲尚未得到回應,六渎劍司左手一揚,猛然打出一道青色的蔑雷劍氣。右手又是一揮,再打出一道厲火劍氣。雷火相互交纏,赫然形成一團強悍流星,由下而上逆沖殺上,筆直射向光芒中的人影。
那人影恰好就在這時,已經轉過身來。她輕描淡寫地舉起掌中蛇杖,輕輕一揮。杖上碧光閃動,立刻射出一道青碧蛇影,不偏不倚,恰好和六渎劍司的雷火劍氣相互拼個正着。
霹靂雷震悍然炸裂。雷火劍氣登時如煙花四散,那道碧光蛇影卻如箭般破空疾沖而下。快得不及眨眼的瞬間,赫然在六渎劍司身上一劃而過。
“嘩啦~”
轟然破碎之聲,在六渎劍司身上響起。他左側半邊身體應聲四分五裂,支離破碎。碧光蛇影赫然餘勢不絕,徑自繼續向下,正中那體積較小的半截洞天福地。隻聽得“沙~”輕聲響過。隻見洞天福地殘骸之上,竟憑空出現了一個方圓足有數十丈的黑黝黝大洞。殘骸外壁上的土石,以及内裏的金屬,盡數無影無蹤,蒸發得幹幹淨淨。
蛇杖一擊,宛若神迹。但與此同時,绮羅嬌和唐恨反而松了口氣。因爲他們能夠察覺得到。随着這一擊打出去,那股沉甸甸的威圧感,竟也減輕了不少。顯而易見,如此神懼魔驚的一擊,對于那人影而言,也存在着限制,并非可以随意想用就用的。
绮羅嬌連忙伸手攙扶起六渎劍司,低聲問道“司尊,可有妨礙?”
六渎劍司面色陰沉如水。心念一動,之前被打散的半邊身體之碎塊,赫然自行彙聚過來,再度和六渎劍司的身軀合而爲一。眨眼工夫,他已經重新恢複了一具完好身軀。
“形影”是不死的奇異存在。即使把它狠狠打散,它仍能如水般彙聚融合。和形影相互結合的六渎劍司,也暫時得到了這種力量。隻要體内的生命力仍然旺盛,那麽不管被打散了多少次,他也仍然能夠複原。隻不過……
事實上,連番激戰,更兼不計後果的激烈燃燒過後。六渎劍司體内所剩餘的生命力,也已經不多了。他咬牙切齒,仰首再喝問道“妳究竟是什麽人?”
半空中那道人影輕輕一歎,雙手放下蛇杖,向六渎劍司等人,展露出自己的廬山真面目。與此同時,滿懷無限感慨的曼聲吟誦,也随風飄送,直入衆人耳畔之中。
“癡情孽,凋朱顔,流金歲月。繁華夢,醉紅塵,千年一歎。巴蛇,長蛇,化蛇,還有锟铻、墨玄、绮羅嬌,數千年歲月過去了。你們始終滿腔怨毒,不肯反思己過嗎?”
落日锟铻、唐恨、绮羅嬌等三人聽聞這稱呼,這語氣,這質問,霎時間三人各自如遭雷殛,身軀劇震,不約而同脫口叫道“你是……女娲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