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前所未見般沉重的腳步,程立回到了大廳中。
看見他這幅神情,在場衆人,沒有任何一個覺得可笑。隻有凄然,隻有恐懼。
程立頹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一時之間,隻有滿腔不知所措,根本都說不出話了。
華山掌門甯不群則長長歎了口氣,道“程小友,現在你知道了吧。爲什麽我們不離開?因爲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啊。”
峨嵋派掌門宇文鶴,也苦笑道“程小友,實際上,你還算是十分幸運的了。像我們這些人,在這山莊裏苦苦等了二十年,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那種煎熬的滋味……唉~你或許永遠不會明白的。”
程立本不想說話,可是忽爾之間,他又感覺手心處一暖。回首相望,卻看見了雪煙霞正主動以她的柔荑,握起了自己的手。
暖意迅速由手掌上,一直傳到了心裏。程立精神一振,随即反過來用力握住雪煙霞的柔荑,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在這座遠離人世,孤處虛空之中的牢獄裏,自己就是雪煙霞唯一的依靠了。身爲丈夫,自己絕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哪怕豁出性命,自己也非得護她周全不可。
重新振作了精神,程立的目光再恢複了銳利。他凝聲道“這山莊裏住了那麽多人。每天衣食住行,都需要不少物資。這些物資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孤獨侯歎道“當然是山莊之主給的了。”
程立愕然道“山莊之主?那不就是侯爺你嗎?”
孤獨侯苦笑着搖搖頭,自嘲道“我算什麽?頂破大天了,隻是這位山莊之主心目中比較好玩的一個玩偶而已。”
程立又是一怔,下意識中,他似乎覺得“玩偶”這個詞,具有某種極其重要的作用,十分關鍵。但要繼續細想,卻又模模糊糊,不得要領。
巴山顧道人則慢慢地點了點頭,黯然道“不錯,玩偶……其實天地萬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嘗不是玩偶?隻不過人是天的玩偶,而我們卻都成了這位山莊之主的玩偶而已。
海神墨七星歎息道“二十年啊。這種做别人玩偶的日子,可真不好過。我初來的時候,便認爲這種日子簡直連一天也無法忍受。假如那時候有人對我說,要我忍受二十年,那麽我肯定甯願去死。”
五花箭神凄然一笑,慢慢地接着道“但現在,不知不覺也過了二十年了。千古艱難唯一死,無論怎麽樣活着,總比死好。這句話,我知道現在才明白的。”
程立沉吟道“山莊之主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們有誰見過他?”
刑部首席劊子手姜斷弦,咬着牙道“他哪裏能算是一個人!簡直是個魔鬼!比鬼還可怕!”說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臉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陣無法形容的變化,整張臉仿佛都已扭曲了起來。
孤獨侯則歎道“事情歸根究底,還是在琉璃寶藏身上。山莊之主,就是琉璃寶藏的真正主人。根據他自己所說。他因爲太無聊了,所以才把琉璃寶藏存在的消息,放到江湖上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同時,他又放出八把琉璃鑰匙。隻有所有鑰匙全部聚集齊全,琉璃寶藏才有機會現世。也隻有得到寶藏的人,才能重返人世。”
這麽多年以來,八把鑰匙,逐一被不同的人得到。得到鑰匙的人滿懷希望來到山莊裏,卻發現原來這裏是一處隻許進,不許出的牢獄。但事已至此,大家也别無他法了,隻好留在這裏,苦苦等待。”
華山掌門甯不群苦笑道“我們留在這山莊裏,對于山莊之主而言,就像是被他所飼養在魚缸裏的一群金魚。他會定時給我們喂食,清理魚缸,給浴缸換水。把我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相對地,我們的一舉一動,也都全瞞不過山莊之主。我們說的每句話,他都聽得到。我們做的每件事,他都看得見。一點個人隐私都沒有。隻能任憑他的擺布。而山莊之主便籍此取樂。程小友,你說,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麽?”
程立歎道“一個人的所作所爲,若是時時刻刻都被人瞧着,那确實是很可怕了。”
海神墨七星卻“啪~”地一下,用力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喝道“但現在我已不再怕他!哼,都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了,老子還怕什麽?”
五花箭神歎道“時時刻刻都被人瞧着,開始時,自然也覺得很不安,很難堪。但日子久了,人就變得麻木,對任何事都會覺得無所謂了。”
巴山顧道人也搖頭道“是的。這種日子,最是消磨人。不管本來再怎麽英雄豪傑,時間一長,都會變得麻木不仁、自暴自棄。因爲活着也沒有意思,死了也沒有什麽關系。”
刑部首席劊子手姜斷弦,凝聲道“事實上,之前已經有不下二十人,因爲熬不過這漫無盡頭的等待,所以自殺而亡了。唉~他們自己死也不要緊,但他們一死,原本屬于他們的鑰匙,又會被放到江湖上去,繼續再尋新主。程小友,你都不知道,每次我們看見已經出現的鑰匙再消失,那種心情,簡直就是名副其實,心如刀割啊。”
程立也不知道該回應。他隻知道,現在自己很需要喝杯酒,喝一大杯。
事實上,他連續喝了三杯。這才讓心情恢複平靜。凝聲道“但是現在,我們都不用再等待了。八把鑰匙已經聚齊,不是嗎?那麽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辦,才能真正得到琉璃寶藏?”
說到這裏,衆人卻都面帶茫然,誰也回答不出來。随即不約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孤獨侯。
孤獨侯凝聲道“你們小時候在家裏,玩過鬥蟋蟀嗎?事實上,現在我們這些人,不但是是山莊之主的玩偶,也是金魚,更是蟋蟀。他要我們互相殘殺,直至死剩最後一人,八把鑰匙都歸此人所有,然後才能得到琉璃寶藏。”
這個答案,倒沒有超出程立的意料之外。他沉着點了點頭,凝聲問道“那麽,要何時才開始打?又是怎麽打的?”
孤獨侯搖搖頭,道“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還是拿鬥蟋蟀來打比方。飼主愛什麽時候把蟋蟀抓起來丢進鬥盤裏,就是什麽時候。我們身爲蟋蟀,隻有被動的等待而已。又哪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