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和謝小青兩人身披蓑衣,遠遠跟在錦鯉镖局一行人之後,騎馬冒雨前行。走了約莫半小時左右,雨勢非但不停,反而隻有越來越大的模樣。
程立還無所謂。以他的身體素質,之前在大海當中經曆飓風大浪,尚且能安然無恙。區區一場暴雨,當真不算什麽了。原本有些擔心謝小青,但回頭看去,卻見她隻有越來越精神奕奕,哪裏有半絲經受不住風雨的嬌弱模樣?
反而是走在他們前頭,那支錦鯉镖局的隊伍裏,已經有人率先受不住了。隐隐約約之間,便聽到镖隊裏有人破口咒罵起來。
“踏馬的!居然平白無故下這樣大的雨,老天爺這是發瘋了麽?不行了總镖頭,咱們非得先找個地方躲雨才行。”
那位号稱“龍門三疊浪”的總镖頭李威信,沉聲道“距離杭州城隻剩下十裏路了。咱們加把勁,先捱一捱。等到了城裏,我請大家去偎翠樓喝酒。”
又有人叫道“不行啦總镖頭。這麽大的雨,咱們幾乎連路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達杭州城。況且再這麽淋雨下去,即使咱們人熬得住,牲口也非生病不可。還是找個地方避雨吧。”
這句話顯然深得衆人之心,當下衆人齊聲稱是。李總镖頭見大家都這樣,也不好一意孤行。當下問道“那麽,這附近哪裏有地方能夠避雨?”
有人大聲道“這裏的路我還認得。再向前走上一段,就是周家莊。周老太爺是這附近十裏八鄉有名的善人,一向熱情好客。咱們上門避雨,他肯定會答應的。”
李總镖頭點點頭,同意了這建議。當下就由那個認識路的镖師在前面引領,镖隊轉了個方向,離開大路,向西北方行去。
大雨隆隆,聲音驚天動地。但也正因爲這個緣故,镖局裏衆人說話,都扯開喉嚨,竭盡全力地大喊大叫。故此,镖局衆人的對話,程立和謝小青都聽得十分清楚。兩人相對一笑,也同樣撥轉馬頭,跟在镖隊後面,往周家莊方向而去。
走了沒過多久,前面果然出現了一條村落。村裏有所大莊園,大門上懸挂着塊牌匾,正是“周家莊”。
镖隊衆人上前敲門。門後很快便有名男仆出來,聽說衆人請求在這裏避雨,那男仆也不入内禀報,立刻便開門讓镖隊入内。
程立和謝小青也過去請求入莊,那男仆同樣答應了。程立本來還有些奇怪,怎麽這仆人答應得這麽爽脆,連禀告一下家裏主人都不用?可進去一看,便什麽都明白了。
下馬進門,穿過院子,走進花廳。原來花廳上已經生起了好大一個火堆。火堆旁,除去錦鯉镖局衆人之外,另外還有幾名武官打扮的漢子,再加上幾名鄉農,都圍着火堆烤火。看着都是前來避雨的。
程立和謝小青兩個,先前雖然和錦鯉镖局衆人已經見過面。但當時是大雨之中,雨幕如簾,鋪天蓋地。所以對于程立和謝小青的相貌,镖局衆人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這時候他們兩個走進來,火光之中,才清清楚楚,顯示出廬山真面目。花廳中所有人登時爲之一怔。隻見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明豔照人,簡直就是金童玉女一般。那些鄉農和镖師們還好。那幾名武官卻登時看得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目光粘在程立和謝小青身上,再也舍不得離開。
謝小青脫下蓑衣,主動走過去火堆邊,對李總镖頭輕聲說了兩句感謝的話。李總镖頭面上微露詫異,似乎是沒想到眼前這對金童玉女,居然就是剛才自己贈予蓑衣的那兩人。他擺擺手,以示“無需客氣”。又沖着镖隊衆人喊了一句。
衆镖師當中站起一人。雖然身穿男裝,但明顯看得出來,也是名女子。相貌雖遜色謝小青一籌,但同樣可算是位難得一見的美女了。她年紀看似比謝小青還大一兩歲左右,眉宇間的輪廓,隐隐有李總镖頭的模樣。應該是李總镖頭的女兒。
這少女打開用油紙包裹的行囊,取出件幹淨衣服。上前挽起謝小青手臂,和她說了兩句話。然後和她一起離開花廳,轉到後面去另找地方換衣。
那幾名武官,看着謝小青和那少女的背影,眼睛裏禁不住放出了異樣光芒。顯然都在暗地裏想象,兩名美麗少女除去濕衣,換穿幹淨衣衫時候的模樣。
其中一名嘴唇上留着兩撇小胡子的武官,更蠢蠢欲動,從地下拾起一口腰刀挎在身上,向程立走過來。
他身邊兩名同伴見狀,齊聲叫道“喂,老何,别胡鬧啦。”但那武官老何卻置若罔聞,徑自走到程立身邊,提起腰刀,就向程立肩膀拍下來。大笑道“喂,小子。你哪裏來的?有沒有路引啊?”
話聲未落,那口腰刀突然“乒乓~”連着刀鞘從中折斷。幾塊碎片飛起,不偏不倚,恰好從那武官老何面上劃過,登時劃出了幾道細細血痕。老何登時大吃一驚,“噔噔噔~”接連後退幾步,下意識沖口喝道“好家夥,你敢襲擊朝廷命官?”
程立自顧自坐在那裏烤火,根本當這武官是透明人一樣。“地藏劫”則暗地裏蓄勢待發。隻要這個老何再敢亂來,下次斷的,可就不是腰刀,而是老何身上的骨頭了。
“地藏劫”發動,絕對無形無蹤。任你目光再敏銳,也看不出什麽端倪。可是另外那幾名武官旁觀者清,隻見程立手不動足不擡,就那麽靜靜坐着,要到居然就斷了,實在太過邪門。兩人生怕老何惹禍,連忙過來拉住了他,好說歹說,這才把他拉了回去。
程立露了這麽一手,可謂技驚四座。不但那幾名武官不敢再惹事,即使镖局衆人,也人人爲之側目。隻是衆人左看右看,怎麽都看不明白,剛才那口腰刀究竟爲什麽會斷?又是不是這俊美少年下的手?禁不住都有滿腹疑惑。
“龍門三疊浪”李威信行走江湖幾十年,什麽千奇百怪的事都經曆過,什麽樣的人都見識過。眼看這少年古怪,不禁暗地裏生出幾分提防。不過要說會有多麽忌憚害怕,那也不見得。隻是低聲約束麾下衆镖師和趟子手,不要随便招惹程立。
一時之間,花廳上安靜下來,誰也不再說話。隻是有一下下柴火燃燒時候的哔哔剝剝聲,依舊不斷響起。
片刻之後,謝小青換過了衣服,和那少女一起回來。李總镖頭趕緊把自己女兒叫回去。不讓她和謝小青多接觸。
謝小青略覺詫異。但眼珠子隻是向花廳裏一轉,已經明白了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她抿起小嘴嫣然一笑,走回到程立身邊坐下。随即拿出個酒葫蘆,和程立你一杯我一杯地對酌。赫然旁若無人。
半晌之後,這一葫蘆酒堪堪喝完。謝小青倒轉葫蘆颠了兩颠,看着确實沒有了。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間,隻聽得莊園之外,大雨當中,有馬蹄聲隐隐作響。
再過一陣,馬蹄聲越來越大,甚至已經蓋過了隆隆雨聲。坐在花廳當中的衆人,都感覺地面微微顫抖,就仿佛是地震一樣。聽這聲音,至少也該有三、四十匹馬才對。
這大隊人馬奔到莊前,曳然而止。但聽得數聲呼哨,随即就有七八匹馬繞到了莊後。
李總镖頭一聽哨聲,立刻臉上變色,向身邊衆人低聲呼喝兩句。镖行衆人登時紛紛躍起。兩名镖頭和五名趟子手指揮車夫,将那幾輛镖車圍成一堆。李總镖頭的女兒則滿面興奮,拔出柳葉刀虛劈兩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程立和謝小青坐在旁邊,相互對望一眼。謝小青面有得色,低聲道“怎麽樣小哥哥,我算得準吧?”
程立道“聽這聲勢,多半有強盜劫镖。不過妳算的是李總镖頭有血光之災。這劫镖也未必會有什麽血光啊。”
謝小青撇撇嘴,道“那走着瞧吧。就看李威信能不能撐得住。要是實在撐不住了,咱們再出手不遲。嗯,我就算了,還是讓黑煞神君出手吧。”
程立奇道“爲什麽要我?”
謝小青理直氣壯地道“因爲李威信的女兒很漂亮啊。嘻嘻,小哥哥,我可打聽過了。她叫李明霞,今年才十八,還沒許配過人家呢。要是你出手救了他們家镖局,這姑娘還不得死心塌地地就愛上你呀?到時候你人财兩得,啧啧,多美啊。”
“美你個頭。”程立實在忍不住了。舉手就是一個爆栗敲到了謝小青頭上,沒好氣地道“妳小小年紀,哪來那麽多的胡思亂想?”
“小小年紀……嗎?”
謝小青雖然仍在笑,但不知爲何,在她眼眸深處,卻流露出了絲絲懷念和寂寞。她輕輕歎口氣,也不再提李總镖頭的女兒了。轉過話頭道“奇怪。這夥道上的朋友,怎麽說到便到,也不先踩踩盤子?要麽是不懂規矩。要麽根本不在乎規矩。無論屬于哪種,都絕不好惹。我看啊,李總镖頭這次真的有危險了。”
話音才落,忽然隻聽到“呯~”一聲震響。莊園大門被強行撞開。十八名黑衣大漢手執單刀,分兩行排開。望着廳上衆人,一言不發。
緊接着,隻見四個人大搖大擺,并肩走進莊園。大搖大擺穿過庭院,踏入花廳,各自脫去身上蓑衣。
程立放眼一掃,隻見爲首者是個留着山羊胡子的幹瘦老頭,跟在他身邊的,是個尖嘴猴腮的矮小漢子。旁邊有名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漢,卻穿了身花花綠綠,五彩斑斓的衣服。最後一個則面龐狹長,目光陰狠,像極了一頭不會叫,隻會咬人的狗。
這四人外表和打扮,都很是怪異。李總镖頭心下一凜,知道有煩來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上前拱手道“在下錦鯉镖局李威信。請問幾位朋友尊姓大名,有何貴幹?”
那山羊胡子的幹瘦老頭,裂開嘴巴一笑“你就是李威信?太好了。我姓羊,他姓候,這位姓姬,還有這位姓苟。咱們是金蘭結義的四兄弟。
至于咱們的來意麽……哈哈~明人不說暗話,就是來打劫的!李總镖頭,你們這次走镖押的紅貨,乖乖交出來吧。畢竟東西再貴重,總是比不上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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